下午是医院的例会，刘院长端着手里的ipad笨拙的翻着页。嘴里傻呵呵的笑着。全然不管张晓副院长在那里痛斥各科主任对于科室管理的不力，导致这一季度的经济指标下滑。

　　“这个季度患者出院总人数下降了21%，业务收入下降13%，一半的科室床位使用率低于90%。你们怎么搞的？这一个医院2600多人，人人张嘴要吃饭，要吃好饭，你们就这么的怠工？要吃什么？吃西北风吧你们。”张晓铁青着脸大声呵斥着。

　　庄库第一次参见这种级别的会议，原本还有些小激动，有些期盼。以为会是一团和气，相处融洽。这些高智商，高学历的领导彼此轻声细语，讨论和谐。结果来了一看，真是下巴都掉了一地。

　　“还有那个神经科的奇葩，说半夜医生休息，急诊科会诊不去？你一个当小医生的会诊你不去，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去？不去就给我下岗，外边排队来一院应聘的足足一个连队。立刻给我滚！”

　　神经科的主任王正延羞得脸通红，这个真实给自己丢脸。这么多的人，给自己丢这么大的脸。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他。他讪讪的开了口：我会去一定叫他写检查深刻的检讨。”

　　“检讨？检讨有什么用，立刻停职，不想干就不要干，什么时候想干再来。最少半年。”张晓对着王正延毫不客气的继续呵斥。

　　王正延脸上也挂不住了，自己的年纪要比张晓大不少。来医院也比张晓早10年，资历老，人脉广。张晓无非刚刚当上业务副院长2年而已，这么嚣张？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瞎比嚷啥？我一个神经科60张床，就给9个医生，还有两个孕妇。仅仅六个人值班，还要负责急诊。3个副高还要出门诊，做介入。我还要来这里开着扯淡的会。排一个连队应聘？你倒是给我几个人啊？你以为当医生是搬砖的？来了就能干，没个十年八年的培训会干个屁！我下边的副主任都50多岁了，管着8个病人，还要值夜班，一晚上7、8个会诊，几乎跑遍全医院。睡不了几个钟头，第二天还要出一天的门诊。连个谁都喝不上。你他妈的去试试？大言不惭。你以为都像你当院长的吼吼骂骂就干成事了？”王正延气的呼哧呼哧的，脸涨的通红，挥舞着拳头。

　　怎么不是有规定说每个床位与医生比例不小于1：0.3吗？这样神经科就有18个医生才对。但是医院的人事制度完全不同，各个行政科室占用的人员太多，完全的挤占了原本医生的岗位。而且众多的科长、副科长大多是医疗出身，当了官之后，愿意继续干业务的出个门诊。不愿意的就脱离临床捞个清闲。但是岗位仍然占着，谁都说不出什么。这样的结果，就是一线干活的人很少，后边追着拿钱的很多。最可恶的是一帮什么也不懂得人监管着一帮专业技术人员，天天的要求这帮一线的苦力多多挣钱，还要节流开源。这个矛盾由来已久。

　　张晓没想到老王头会发飙，一下子没有了说辞。但是副院长的面子不能掉，他对着老王恶狠狠地说道：不管你怎么说，这个人立刻停职，还治不了你了。”

　　王正延呼的站了起来，一把将手里的笔记本扔了过去，正好砸到张晓的额头。纸质的笔记本没多少重量，当然不会把张晓砸伤。但是这是一个极具挑衅和侮辱的动作。张晓怒了，拎起桌上的摆台就砸了过去，写着副院长的铭牌正正的砸在王正延斑秃的头顶，一股鲜血就冒了出来。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院周会吵架经常见，偶尔动手也不稀罕。但是这样见了血可是了不得了。王正延一手捂着头，一手拎着椅子开始绕着会议桌追打张晓。一边追，一边还嘴里叫骂：“你个小王八蛋，当个副院长当自己是个什么鸟人！了不起了你，一个月给我们千数块钱奖金让我们拿命去拼。比他妈旧社会的资本家还凶残。你是不是党员，你是不是医生，是不是人？混蛋！”

　　张晓绕着桌子快跑，毕竟年轻，在躲过了王正延的飞椅后他成功逃出会议室。一众主任扶着王正延止血的、包扎的乱成一团，好在伤口不深，老王没什么大碍。但是皮外伤好好，老王心里的创伤却是无法抹平。他开始坐在会议桌前痛哭：我23岁来到一院现在55岁了，工作了32年，一点点的把这医院从窝棚发展成高楼大厦。他妈的现在被个后来的小子喝骂，骑在头上拉屎。我从未拿过一分钱的回扣，结果现在每个月神经科的医生都是全院挣钱最少的。所有的医生都不满，现在的社会，前中的物价，一个月5000元钱仅仅只能满足温饱。工作还累的要死，时刻还要防备被打、被杀、被告入法庭！现在连自己人都挤兑！我不干了，爱他妈谁干谁干。刘院长，我现在申请退休。”

　　刘院长这个时候也是满脸黑线，他本是满心怒火，这个老王，仗着自己资历老。总是对医院的制度指手画脚，对于院长的指示总是带理不理。偶尔还要说不少的怪话。

　　“你个老王头，哪次你不说点怪话。不干点出格的事就不会消停是吧？你们这些酸腐文人，只知道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难道工作还累过工地的农民工？威胁还超过维和士兵？你们一个个的凭什么要求尊重，还要求金钱利益，还不想承担责任。还他妈的要个好名声？”刘院长张口就来，完全没有顾忌老王的面子，在刘院长看来，这个下属老王就是那害群的野马。他是这个医院的头，掌握这个医院的生杀大权。在这里他就是王，敢质疑他权威的不可饶恕。

　　周围本来在安抚老王的各个主任被刘院长的这些话惹怒了，本来老王这个人一直就是所有主任里最老资格的。深受大家的崇敬。况且目前的模式，院长就像老板。医生就是包身工，大家站在同一战线，在这种高压，低价，无尊严的工作里。所有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刘院长的这些话恰恰给了所有人最后的一纪重击。所有主任的自尊心立刻如玻璃般碎裂。

　　“走了！既然我们都是些酸腐无能，那就不给院长添堵了。”骨科主任陈强呼的站了起来，拉着庄库就往外走，庄库本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但是谁让他离着陈强最近。被这个一米八多的壮汉像拎小鸡仔似的给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