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很不一样，开始他没有准备，现在他已经有了准备。
平坦夯实的地面上有着七个深深的坑，这个画面绕过老者倒映在叶默如一湖静水的眼中，然后这湖静水泛起波澜。
眼前的老人浑身轻微的颤抖，汗流如浆，走到第八步不过停顿了两息时间，干燥的地面已经有了一团湿迹。
叶默露出一丝耐人寻味，有些惆怅，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年纪少年脸上的复杂笑意，低语，
“魔王九踏也出来了……故事啊故事，还有多少身边来？”
故事里的魔王九踏是比三屠之术更强的魔族绝技，是一位魔王所创。一步比一步强，最后一步号称杀神灭圣！
当初与魔王对决是天下皆知的儒家圣贤——荀子！
魔王第八步已经让荀圣受伤，可惜那时夫子刚好出了魔君殿，一尺子敲在了魔王额头，他也不知道第九步有着怎样惊天动地的威力。今日居然有幸亲自体会这圣贤都无缘见识的绝学。
伤过儒家圣贤的魔王绝学来对敌叶默，老者还真看得起他。
老者之前所用魔龙手可以让他每一击都能快速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胜在连绵不绝。而魔王九踏则是不断蓄势，最初几步还不如魔龙手的威力强大，到第六步就有所超越，每一步都比之前更强。第八步就已经强过何图一百零八棍融合的力量，第九步更是可以重创董仲舒这等境界的人，只是那等境界的人不可能让你有机会踏出第九步，更不会让你完全锁定展开着绝强的力量。
老者有时间发动攻势，但他前八步都没有浪费力量，一直在不停的积蓄力量，这是他对叶默的重视。
第九步踏出之后，需要一段时间回力，才能有再战之力。这一步之后，后路已绝！这也是他对第九步绝对的自信，一踏之下，山崩地裂！
叶默手中戒尺一引，很自然的挽了一个剑花，木质戒尺顿时有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剑的感觉，割裂空间。
眼一闭，再睁。与先前使用敲山棍的笨拙感觉已经是天壤之别。
老者身形再动，很慢，不停的抖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摔倒的老人。他无法分神开口，但感受到叶默的变化，眼中的赞赏很浓郁。
老人的力量与气势已经集聚到顶点，他如同变成了一个巨人，跨越空间，一个巨大的脚掌向着叶默踩去，像是一座山岳压来。山岳之下，是一位瘦弱的十五六岁的孩子，即将化为肉酱。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狂风暴雨，仿佛一切停滞，整个天地都在溃败。
似乎有无数锋利的刀片划过叶默的每一寸肌肤，皮肤上出现无数道细密的伤口。脚掌还未及身，他已经片体鳞伤，成了一个血人，看不出这寻常布衣的本来颜色。
唯独他的明亮的眼睛依旧专著，仿佛绽着神光，没有看老人，心无杂念的看着眼前的戒尺，此时说剑更合适。他此时的姿势，就像是先前那些在夫子庙前上香的人拿着香烛虔诚敬礼。
“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叶默双手紧握戒尺向着老人的脚掌刺去，不像成亦那样飘然若仙，也不像何图那样气势惊人。就像是一个普通小孩，拿着一根树枝，玩耍一样朝前一刺。
随着他赌气玩闹般的一刺，他能控制的所有力量从戒尺上形成剑气像是蜘蛛丝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散去，这些蜘蛛丝硬生生的嵌入这片空间，将这片空间所有天地力量封锁束缚。有压迫就有反抗，这些力量并不驯服，不断的剧烈挣扎，这些反抗挣扎的力量还有叶默自身的力量在一定范围内不断碰撞，越来越激烈，都只有戒尺前端这一个宣泄的口子！
就像是在地底被压制了无数年的岩浆找到了一个薄弱的火山口瞬间喷发。所有力量从这个细小口子喷涌而出形成剑气集聚了撕裂天地的惊人锋锐之意！
这自然是得陆象山所传，刚刚所悟。陆象山传的是道，这一式剑法蕴含对天地至理的理解还有他自己的大道感悟！同样的道，不同的人也能感悟出不同的法，叶默这一剑与陆象山应对人屠那一剑有所不同。
陆象山是以自己的道引导同化天地化为己用，而叶默做不到，他是用强。这样强硬的拉扯势必会引起激烈的反抗，他的力量不足以应对天地力量的全力反击，所以他只有一瞬的时间！
但就威力而言，以他比陆象山当时更庞大的感知和更强大的力量，造就了这一剑比当时陆象山重创人屠的那一剑更强！
这一剑只需更快封锁压制更广阔的天地，就能更强，真气运行之法已经不重要。
叶默清楚自己难以对老者构成真正的威胁，而这是他此时唯一有机会明悟能够用出的强大招式，所以他选择了坐下，静心体悟。强敌在侧，援手身临险境，而他却在静心悟道。
一剑就将老者积蓄九步的强大力量刺出一个缺口，以点击面，戒尺顺着那个缺口前进，无物能挡！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无声无息间相遇，似乎还比不上成亦对抗老者之时，更比不上何图与老者山与山的相撞的惊人威势。并没有那种应有的山崩海啸般轰鸣，有的只是静谧中清晰急促棉帛碎裂的兹兹声，接着是更加急促清脆骨头碎裂的咔嚓咔嚓声。
戒尺一端与脚掌接触，首先接触到一双普通的深青布面灰白底的布鞋，布鞋一触即碎。
触到脚掌坚韧的皮质，厚实的戒尺如同一根细针一样钻入脚后跟，没有血液流出。
再进，刺入脚踝。
再进，与小腿骨相触。
再进，两尺长的戒尺只剩下叶默手握住的地方。
老者的小腿骨粉碎，凌厉锋锐的剑意顺着腿从下往上，破碎一切。
老者的强大自信并没有被一剑捅破，脚掌还在下落，叶默先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被迫抓住戒尺后退，脚掌再进，叶默一退再退，所有延伸出去的剑气同时挣断消散，剑法被强行破除，吐出一口鲜血，一阵骇然，迅速将戒尺挡在胸前。
老者牢牢锁定叶默，一脚踏去，叶默倒地继续滑退，身体在无数人踩实的地面上带出一条沟壑，戒尺掉在地上。少年浑身的上百道伤口在体内膨胀的压力下再次喷涌出细细的血珠，身周起了一场红色妖异的雾，双手无力垂下，明显已经骨折。
直到此时，老者右腿褐色长裤及胯以下化为尘屑，已经黑紫的整条右腿膨胀一倍有余，然后突然涌出无数剑光，整条右腿像是一个扎了无数孔的巨大熟牛皮袋子迅速干瘪下来，不断流出浑浊的浆液喷出如雾，血肉糜烂的混合体，看这一条腿的景象，比叶默还要凄惨万分。
但叶默倒下了，他还站着，并且站得很稳！
老者哈哈大笑，许久的夙愿即将完成，他心中也难免有些快意，又有些留恋不舍。看向叶默的眼神中赞赏的味道更加浓郁，忍不住夸奖道，
“你的确是奇才！几日前遇见你之时，不过是一个没有一丝力量的少年郎，面对几名如同蝼蚁的劫匪都束手无策。纵然这两日有名师倾囊相授，你是剑术天才，也不可能这么快领悟。而你不仅领悟了，还达到了这等高深的境界，将我伤成这样，这是一个奇迹。如若你一开始就能用出这样的剑法，我也没把握接住。
假以时日，万物皆可用，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不拘泥于形式，那时你就真正超越我了。不过此时，终究是差一点。”
经历河上顿悟后的陆象山也不过和老者境界相当，都是超出宗师半步，何况老者还是武道宗师，眼力自是非比寻常，轻易点出叶默这一剑的关键之处。
叶默躺在地上眉头紧皱，如夜空明亮星辰的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听着老者的话，身上无数伤口引起如万蚁啃噬般的痛苦也没有让他终止对之前那一剑的细细思考。
得陆象山所传，叶默刚才所悟，始终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有想清楚。这一剑最关键的就是要更快的连接范围更广的天地，但人的感知和力量总是有限的！这一剑已经达到了他的最强，就算给他再多的时间也不能再连接更多的力量来让这一剑更强。
可是那日陆象山后来顿悟破境之道，对近在眼前叶默毫无保留，反而在明悟之时不断反复验证，那种自然逸散的道则早已映在叶默心中，只要他境界到了，会很自然的感受到陆象山当初所悟，临摹已有的传世名画同样不简单！
他眼前的道已经走到了尽头，陆象山的明悟在他心里留下了前方的道，但是在云雾里，他似懂非懂。
叶默从一个普通人这么快做到沟通身周所处空间用出这惊才艳艳的一剑，达到陆象山之前二十年来不断摸索才达到的高度，如此超强的领悟力，已经创造了神话。可是面对老者，依旧不够。
此时他的外伤对于一个强大修行者来说，并不算重，但他的内伤极重，他承受不到老者脚下踏来的巨力，剑法抵消了九层力量，又被戒尺挡去半层，哪怕有着庙里不断传来真气守护着体内，五脏六腑还是都受了轻重不同的损伤。老者破了他的剑法，最后那一瞬引起了天地力量的反噬更是让他伤上加伤，这是他用强的后果，如果像陆象山那样引导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老者不再理会倒地的叶默，终于将夫子庙前的所有障碍清除。他拖着一条残废的腿向着夫子庙移去，敬畏而又兴奋，神圣而又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