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荆不夜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哭过,傅青竹越想越是心酸和心疼,对这个分明已经是大男人的人又怜又爱。
是情到极处,也是难得的放纵,楚风哭得就像个孩子一般,到停下哭泣,双眼已经红肿。
傅青竹瞧着楚风哭过后双眼水汪汪活像个小狗的模样,既想笑又不禁疼惜,莫可奈何道,“一个大男人,都要当爹了,哭得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楚风不答话,痴楞楞地瞧了傅青竹好一阵,坦白道,“青儿,其实我刚刚问了云公子,有没有药能在不让你痛苦的情况下拿掉孩子……”
傅青竹面色微僵了一下,忍不住气愤道,“你是真疯了!你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去狠心?”她以为他只是想过,没想到他已经有过行动了。
对傅青竹的斥责楚风无动于衷,他面色平静地继续说到,“但他说已经晚了,现在强拿掉孩子,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甚至可能要了你的命!我当然不能那么做!”楚风痛恨地皱眉道,“青儿,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会让你拿掉孩子!”
“你这个疯子!”傅青竹恍然觉得眼前的人她几乎不认识了,但她却又清楚地明白他的想法。
“是,我是疯子!我已经弑父杀母,罪孽深重,我也就不在乎再杀死自己的孩子!”
关于他弑父杀母的事,梦里他已经说过,傅青竹原本以为永远回避不提就可以当没有过这件事,但她忘了他原本就是会把苦和痛独自压在自己心里的人,即便不触碰,那件事仍然会不断地在他心底腐蚀摧残他。他是她养大的,他的性情为人她很清楚,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完全可以摧毁他这个人,他能撑住到现在没有真疯了已经算是很出乎意料了。
“不夜,别说了!”傅青竹着急害怕地急喝道,跟着扑上前抱住了他,仿佛害怕他会消失一般用了最大的力气,嗓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不夜,你是无辜的,你是无罪的,那只是因为你失去了自我意识才犯下的,他们会原谅你的!”
“青儿,我弑父杀母罪无可恕,但这是我的罪孽,有报应也该报应在我身上,若要有人死,也该是我去死,为什么偏偏你遇上死劫?”
“和你无关!我就算真的因为生孩子而死去那也并不是你的关系!”傅青竹说到,“女人生孩子都要闯一遭鬼门关,这是我身为女人做一个母亲注定要经历的事,和你无关!不夜,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青儿,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楚风像是恳求又像是一种命令。
“我会活着!不夜,我会活下来的,一定会活下来!”
楚风稍稍放松了身体,喃喃念叨,“青儿、青儿……”
傅青竹诱哄般说到,“不夜,你别怕,我会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生也好、死也好,我都陪着你!我们是夫妻,我们同命同罪。”
“好!”
两人又依偎了一阵,直到傅青竹的肚子先耐不住饿而出了声。
傅青竹有些羞恼,楚风这会儿已经真正冷静下来,反省自己而心生愧疚,“怪我,竟让青儿你饿着!”
楚风拉着傅青竹坐下,殷勤地拿糕点喂她,傅青竹很配合地就只张嘴吃,由着他喂……
这一日余下傅青竹和楚风温馨平静地度过了,仿佛初恋小情人般甜蜜,偶尔一个视线交汇便不由得微笑,又似老夫老妻的默契,傅青竹一个小动作,楚风就知道她是饿了还是累了,立刻就来伺候着她。
入云山已经只有黑夜,分不清时辰,但傅青竹早已经养成了定时歇息的习惯,所以估摸时间到了她开始范困了。
傅青竹上下眼皮多碰了碰,楚风立刻察觉她困了,便服侍她宽衣歇下了。
傅青竹原是要楚风和她一起睡,但楚风说担心自己睡相不好,万一不小心伤着她的肚子,坚持要睡在外面,傅青竹只得作罢。
傅青竹沾床就睡着了,按平日的习惯,她醒来便是第二天,但她这回醒来时候却直觉还未到第二日。
因为犹有睡意,傅青竹便昏昏然又要再睡过去,但她忽然一机灵,睡意全无。
“不夜!”傅青竹喊道。她刚刚发现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傅青竹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后摸到外面的榻来,伸手抚去,榻上只有一片冰冷。她回想起了睡前的事,她不是没和楚风睡在一起过,他的睡相一向十分规矩,他当时那么说她只当他关爱他,所以没多想,这会儿回想却不禁多了心。
傅青竹的心揪了几分,立刻点了屋内的灯,她这才发现桌上食盒下面压了一张对叠的纸。傅青竹拿开食盒,取出了纸展开,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将此时别离,换余后暮暮朝朝。”
碰——傅青竹气愤将那张纸拍在了桌上。虽然楚风没有说明他去哪儿,去做什么,但傅青竹立刻就猜到了几分。
估摸楚风很可能已经离开了入云山,但傅青竹还是出门走了一趟。站在玉华山山门前,傅青竹独自吹了好一阵冷风……她确定楚风已经离开了,但她却没办法让自己就此回屋。
就在此时,一阵雷霆惊动天地,玉华山的风也急了起来,黑夜里仿佛潜藏着极危险的气息……
“夜里入云山不*稳,你不宜在此多留!”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傅青竹身侧,傅青竹刚要侧脸看过去,身旁忽然走过一名女子,惊鸿一瞥,傅青竹留意到那女子绝色妖艳,一身黑衣几乎融入夜色却越发衬得肤白如雪、唇若朱丹,理……
傅青竹不由得回头多看了眼那女子几眼,再回头看虚怀,发现虚怀也注视着那名女子,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他才似有留恋地收回了目光……
傅青竹还未问,虚怀自己开口道,“她是我的妻子。”
“很难想象她是你的妻子!”傅青竹确实有些意外,那女子和虚怀是完全不同的人。傅青竹本来以为虚怀喜欢的一定是如他自己这般出尘脱俗的仙姿绝色,可那女子的美却是勾魂摄魄、如妖似魔,她更像会是虚怀敌人的那种人。
楚风并不辩解,而是说到,“楚公子已经离开了入云山,你在此等候也无益!我送你回去吧!”
傅青竹刚想要拒绝,但只见虚怀挥了一下手,傅青竹眼前瞬间一晃,再看清时候人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雷霆又起,比之前更加强烈了,傅青竹打算关门继续歇息,但门自己碰地一声关上了。屋外狂风大作,雷霆不歇,十分狂躁,危险的气息越发浓重……
既然已经回了屋,傅青竹便什么也不多想了,也抛下了对楚风的诸多情绪,回床上继续睡了……
楚风离开入云山其实只比傅青竹发觉早一步而已,他去过千机阁见了李可儿和韩三叶等人,之后才离开的入云山。离开入云山前,楚风也在入云山的门前吹了一阵冷风,并且和傅青竹一样,他也见到了虚怀。
“你确定要现在就离开?”虚怀问他。
楚风对虚怀恭敬地躬身为礼,再回道,“我有事要去做!”
“很危险!”
“青儿将会很危险,如果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会改变!”
“但也许做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但做了至少有改变的可能!”
虚怀微微笑了,“这样很好!你有很高的天分,只可惜注定是俗世中人!”
“如真人所言,道在心,我心缠俗世,确实注定无法脱身!倒是真人你……人已在世外,心却纠结红尘,何不放下?”
“心有所负,不能放!”
“是我多话了!真人修为比我高,所悟比我深刻,又岂需我来指点?”
虚怀摇了摇头,并不多议此事,却道,“你现在走……你没告诉她。”
“她不会让我走!”
“你这样走……她会担心。”
“青儿很聪明,她应该能想到我要做什么。”楚风微凝眉,“我不想让她担心,但终究要让她再担心这一回。”
“以她的性情她应该会气你。”
“她会理解我!我要的不是和她朝不保夕,而是安安稳稳、长长久久!”
“你们二人心意相通是最好的开始!”
是开始不是结束,他和她的路还很长,也很难。楚风明白虚怀话里的意思。
余下,楚风没有在说话,向虚怀告了辞,接着就举步顺着阶梯而下,缓缓消失于夜色之中……
下山阶梯九万九,楚风是一步步走下去的。他的内伤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选择了尽量少消耗内力。
走完入云山的石阶花费了多少时间,楚风自己也不清楚,但当他离开阶梯眼前瞬换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外面正是正午……
意识到时间的瞬间,一把刀已经杀向他,顷刻楚风也已经出剑,剑刃挡下了那刀,接着他手上再一挑,刀便被弹了回去。
来之前,楚风早料到会有人守在这里,但是熟人还是略意外。
“卫兄!”楚风如常地微笑称呼道。
此时,又有四人从四方飞来,将楚风围在中间。
卫道因为他这一声称呼而神情复杂,他先抬手制止其余的人动手,再问楚风,“你一个人出来的?”
“是!”楚风此间已收了剑。
“为什么一个人出来!”
“我想见胡先生。”楚风很诚恳。
“你要见我师傅干什么?”卫道显然十分不解。
“有件事想请他帮忙。”
“你不怕他杀了你?”
“他要杀我早已经杀了我!”
“他并不是没有杀了你的想法!而是如果不是你有利用价值,之前他已经杀了你了!”
“我不在意我死,我可以死,但我必须见他!”
“有什么事值得你不怕死也要见我师傅?”
楚风沉默以对。
“为了她?”卫道自然很了解楚风,很快想到了能让楚风性命都不顾的人第一个就是傅青竹。想到傅青竹,卫道面色瞬间冷厉了,他沉声问到,“傅青竹呢?”
“她不会出来!”
“没关系,我迟早会进去找她!”卫道很笃定,挥手下令,“拿下他!”
楚风没有动手,束手就擒。
卫道拧眉看着楚风被拿下后上前点穴封住了他的武功,再让人捆住了他。
“你要为傅青竹而死,这次我成全你!”
卫道吩咐了其余人留下继续看守,他独自押着楚风离开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