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炎夏的酷热还未退去,阳光仿佛火炉般炙烤着大地。知了在树枝上大声叫喊着,仿佛越热它就越热闹!
北华这个地方,向来都是不缺热闹的地方。
就在约莫一个月之前,北江主帅,晏北权的妻子跳海轻生,这一消息在这个历史悠久的皇城不胫而走!
而关于龙瑾瑜跳海的传言很多,大部分都是说晏北权公报私仇,为了几十年前龙晏两家的恩怨,不惜动用关系手段,将无权无势的龙家人逼得走投无路,一个个都惨死他手中。最后,就连他的妻子,龙瑾瑜也忍受不了自杀了。
撇开这些不可信的传言不说,自上次秦海川狠狠教训了晏北权一顿后,这个男人像是转了性格一般,对龙家的事只字不提,至于派出去寻找龙瑾瑜兄妹尸首的人,也以寻匿无果,撤了回来。
却说那天,秦海川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一遍又一遍仔细想过。人死不能复生,纵然在他内心深处始终认为龙瑾瑜没死,她不会死,可是还是要面对事实的。
他是一方主帅,三军统领,不能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北军数十万兄弟还在等着他,指挥,北江十二省的百姓还在等着他保护,他的女儿还等着他照顾!
从那一日开始,晏北权不在提起龙瑾瑜这个名字,将女孩儿生前所有的东西都集中放在了小书房,并且上了锁,任谁也不能打开。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感情方面,男人有几个是付出真心的?更何况,晏北权不是一个普通男人,他权倾天下,有地位摆在那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他一招手,不管他是不是孩子的父亲,任着北江多少名门千金趋之若鹜。
可是,谁也想不到,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男人都会悄悄打开小书房那扇门,凝视着那些再熟悉不过,却再也没有温度的物品,良久良久,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晚——
而且,晏北权对小晏阳的态度似是比以前更好了。用他的话说,这孩子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让她在缺少其他任何的东西,包括爱——没有母亲的爱,他用父亲的爱来代替,对于这个来到自己生命里的小天使,晏北权可以说是宠爱到了骨子里。
不止如此,国内战火四起,硝烟弥漫,大部分有野心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的找机会将魔抓伸向北华皇城这块肥肉,只是,晏北权坐拥北华,他不会给任何人机会——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在不知不觉中,岁月已悄然流逝,一转眼,便是数年——
院内的木兰花开又落,
如流水般转眼匆匆,
伊人泪仿佛还在眼前闪现。
却不知
寒冬霜又厚了几重?
只道是——
英雄一怒轻狂事
提及当年已忘言
“瑾瑜……转眼你离开已经五年了……又是木兰盛开的季节,你那里可曾闻到了花香?”翠绿色的台灯将小书房照亮,映照着那张冷峻不羁,略显粗狂的脸,比冰山还有冷硬上几分的面容上,依旧和五年前一样,沉寂,漠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深邃的眼波下,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好似一尊雕像一般。
只有那双带着厚厚枪茧的手,置在书桌上,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相片,男人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在摩挲过。
一遍又一遍看着,又一次又一次搁下,这件事就是这五年来,他从不间断做着的事情。
看着她的照片,想她、念她,直到思念之情如蚂蚀般深入骨髓,他才忍痛将照片搁下。
近五年来,无论他身在多么高的位置,无论他是多少人的统领,无论多么忙,多么苦,多么累,他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这间外人不能进入的小书房,与她倾诉两句,哪怕那只是薄薄一张相片,他也会跟她道着平安。
照片上,女子一身月白色衣裙,清致的脸庞甚为可观,唇红齿白,清雅若木兰,精致的五官如画,澄澈的双眸即使是在照片上,依旧可以让男人的心融成一滩水。
几乎每天晚上,脑子里都会闪现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她的流泪哭泣,都是那么清晰。
“身为军人不去保家卫国,却在这里为难百姓。这就是你们身为军人的使命吗?你们还有人性吗?”
“实事求是的写:北军无故遭质疑,督军霸抢女学生。”
“晏北权你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救救咱们的孩子——”
“晏北权,你放了我吧……”
她曾说过的话一句一句还回响在耳边,她的倔强,她的无畏,她的绝决,都好似恍如昨日一般。
对于过着幸福日子的人来说,每一天都像是一个眨眼,而对于晏北权来说,五年来他过着万般艰难的日子,几乎每一天都在受着煎熬。
龙瑾瑜,你离开五年了……
确切的说,五年零两个月,一千八百多天。
没人知道他这一千八百多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身边的人发生着变化,周围的事务发生着变化,不知不觉他们的女儿也在渐渐长大……
而晏北权,从当年冷漠孤傲的男人,变得更沉稳老练了,现在的他不会再冲动,不会再对任何事不解释,现在他也从北江十二省的主帅,变成了北江三十六省的总司令,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只是,这一切,貌似都太迟了些。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一旦失去了,就永远的失去了,就像曾经他已经霸道,禁锢就能留住的人,留住的那份爱,在五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的一天,不复存在了。
随着龙瑾瑜的绝决,他们的爱也石沉大海了!看着那张照片,眸色越发深沉,沉得好像无底的深渊,视线渐渐模糊,逐而又变得清晰起来。
耳边,是女孩儿隐隐的声音,还是亦如当年那般委婉清灵,婉约动听。
那双澄澈的眸子氤氲着水雾看着他,樱美的唇瓣微微动了动。
“晏北权,你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
是她,熟悉的声音就是出自他心心念念的人,那般熟悉,他冰凉已久的整颗心都好似在那一瞬活了过来。
晏北权伸出手,粗粝的大掌紧紧抓住那娇柔无骨般的柔荑,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松开一丝一毫,好像稍微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放手吧!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可能的——”依旧是那么决绝的甩开他的手,女孩儿的倔强与五年前如出一辙。
那么熟悉的表现,真的是她,她回来了!他的丫头回来了,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回来了。带着她好似与生俱来就有的木兰清香,清晰地站在他的面前。
薄唇只顾着抖动,男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面对北军几十万弟兄他不曾如此,面对敌军远远超过自己数倍他依旧可以从容面对,而现在,他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督军可会陪我一世?”
她的话悉数在耳边重复,无数个日夜想念的人儿出现在眼前,晏北权想去抱抱她,闻着她身上独有的木兰清香,想去亲吻她的娇嫩——
“晏北权,你害死了龙家几条人命,连孩子都不放过——”突然,声音冷的似冰,那双澄澈如泉的眸子染上猩红。
就那么用猩红的眸子灼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他……
“你为什么不救我的亲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你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么?”
“傻丫头不是我,我根本不会借他人的手,这一切都是陷害……”
沙哑着声音叫着她,他想要告诉她当年事情的真相,可是她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远离自己,他急忙起身想去抓住她,可是脚下似是被困住一般,一动也动不了,任他拼尽全力,也于事无补。
想叫喊的声音也在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紧接着便是一阵匆忙而急促的敲门声。
心里猛惊,男人忽的睁开那双锐利的双眸,下意识去看她离开的方向,那里有半个人影——
原来,这么真实的一幕,不过是一场梦——
醒过来的男人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随即失笑。五年来,这样的梦他不记得做过多少次,每一次都很相像,却还是每次都信以为真。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是多想念她,才会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思绪间,门外的人一直没离开,低沉的敲门声回响在长廊之中,显得那么孤寂空洞。
“进——”他向来惜字如金,沉声丢出一个字,他仰靠在椅子上。做这个梦,远比他训练还要累,醒来后的失望,更是让心里空落落的。
听到里面传出声音,萧放才理了理军装走进去。
“少爷——”低声唤了一声,看着男人面色不太好,心里有些沉。他是晏北权的贴身副官,这些年来,男人是如何过来的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从秦师长发完怒之后,少爷便再也没提起过夫人,可是他了解这个男人。越是埋在心里越深的事,越烙印的深刻。
“什么事?”捏着眉心,晏北权合着眸子,记忆里还是刚刚梦里的一幕。
“少爷,明天就是您与…宫本小姐的订婚……”蹙眉看着男人不太好的脸色,萧放压低了声音。
本就有些烦躁,在听到萧放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更是烦躁的紧。
大手猛地一挥,桌面上的东西便随着男人的手臂散落一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寂静。
小书房内寂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空气都好似凝聚了起来。
“青杉,你说和宫本雪子订婚,是不是北江百姓都在北华指着我的脊梁骨骂?”良久良久,男人才出声道。
可不是嘛!他现在是北江三十六省总司令,这样的身份,竟然要和一个扶桑女人订婚,别说百姓,恐怕整个北江三十六省都没人看得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