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汽车行驶在长沙大街,直到戏场梨园的大门口,这才稳稳停了下来。
司机弱弱的缩了下脑袋,视线瞥了眼后座穿着斗篷衣,一位不清面容的女子。
她垂首,周身散发出的阵阵冷气,让他不禁吓破胆。
要不是为了根金条,他也不敢随便随便乱载人,悻然开口:“小姐,已经到梨园了”
“等我出来”
“是”
听罢,藤原悠子打开了车门,迈腿从车上缓步走下。
也难为要在大白天出门,她伸手压了压斗篷的帽檐,趁着那缝隙打量着偌大的梨园,看它在乱世,做到屹立不倒,日夜热闹非凡,上门听戏的人络绎不绝……
那左右墙上,全被贴满了演出戏曲的字样,一部分刚填上,还有一部分结束的没被完全清理掉,想来,应该是每天换场的次数多了,这梨园手下干活的也不予理会了——
其实,那日在墓室遇见张启山一行人后,她也奇怪,一时间莫名没了继续探墓的心思,为保张启山的安全,她还紧跟着他们三人退了出来,并一路尾随,亲眼看了齐铁嘴和张铭恩将张启山送入了红府之中。
呵呵,也罢……
自己一直执着不肯触碰的个个禁忌,已牵扯破誓,反就不怎么在乎。
她派人查过二月红的行踪,尽管他的名声响彻长沙,是戏台上赫赫有名花鼓的红角儿,但他仍然坚持每日上一回戏台,亲身献唱。
除了他每天必到外,也算按时上下班,把大半的时间耗在了眼前这个梨园。
藤原悠子刻意低头,佯装咳嗽喘气的模样,伸手朝门童递上请帖:“无奈旧疾复发,实在是拖累”
紧盯着她穿斗篷的奇怪模样,门童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听她解释旧疾缠身,这才接过请帖引进门去。
沿路进门,梨园前庭来来往往的人流众多,藤原悠子最后跟他上了二楼雅间:“不知二月红的戏何时开场”
“听这戏台上声音,您可是迟了些,二爷的戏怕是快结束了”
“听闻看二月红一曲,可绕梁三日不散,今日倒是可惜了”
“夫人莫急,在这梨园诸多好戏,听听别的也是好的”
“有劳”进了门,藤原悠子刻意侧着身子,对门童道了声谢。
那人一辑还礼,恭敬退身,径自关门离开。
环视了一圈雅致的房间,藤原悠子缓步走到雅间外设下的看台,正巧遇上二月红鞠躬落幕,迈步下台——
好一个八尺男儿,缩骨能成娇娘子,一颦一笑倾众生。
戏既是人,他的腔调举止,可不是谁都能学来的。
只是这戏,该如何听怎么听,且看各人各自领悟。
退下台子,一个清秀靓丽的女人从旁侧出现,立即笑脸迎了上去:“累了吧”
“不累”
“看看你这汗流的,怎会不累”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会累呢”
女人笑着递了一块帕子给二月红,见他不接,便娇羞一笑。
见她体贴举手,认真擦拭起了自己额前的汗珠,二月红脸上笑意越浓:“多谢夫人”
这长沙城内的传闻,确是不假,红家夫妇果真是如胶似漆、琴瑟调和……
只觉这一幕刺眼的很,藤原悠子右手紧抓着看台扶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木屑都疼痛不觉。
她随即黯然闭眸,似在努力克制着心中起伏的情绪。
“丫头,今日可有不适”不知怎么了,二月红总觉得丫头的脸色稍差,动作很虚浮。
“无碍”
“还是多多注意休息为好”
“知道了”
得了顽疾,丫头自是一副病态,如何好转。
二月红听后一愣,他未必是看不出,而只是不忍说出口:“你先去后厅,等我卸下妆,我陪你一同回家”
“好”
看丫头被人搀扶离开,二月红按照日常习惯朝外走去,隔着帘子环视了一圈厅内各处。
视线正巧看到了二楼雅间看台上,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大衣的人存在强大气场,头垂沉思,孱弱身影看得模糊不清,尽不真切……
意外移不开眼,二月红疑惑蹙眉,将右手落于胸口,在那一刻久违心悸。
晃神之际,藤原悠子敏锐感官像是察觉到了有人注目,再度睁眼——
两道视线交汇,交织,只是一秒。
二月红清楚见到了她帽檐下的青铜面具,一只狰狞的恶狼痕纹,好不狰狞。
他瞳孔扩张,吃惊地瞪着眼,满不置信。
看到是在帘后藏身的二月红,藤原悠子脚步一滞,不知为何,那一刻既没和他对视的勇气,慌忙压低了斗篷帽,想快点逃离这个空间。
下一秒,她立即转身回了屋内。
双手成拳紧握,她面垂地面,极力压抑着周身戾气的散发。
被冰冷渲染,雅间内温暖不再,犹如置身于冰窖一般。
好一个长沙无数女人魂牵梦萦的男人,好一个二月红,好一个红家大少。一股哀怨丛生,她眸中尽显恨意,仿似地狱索命修罗:有些人,她以为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有些事,她以为可以随意放下不顾,不想真正去面对时,才发觉一切这般困难难做……
这世间不上心的,难有人事物,能入眼一刻。
独善其身,隐于乱世,所有没牵扯到自己的在乎,在他看来,都无关痛痒。
连手下徒弟陈皮在外天天闯祸,无论被惹到的是何人,官职多大,他都能包容下来。
时间荏苒,物是人非,他早已忘记了有多久,没再有这种感觉了……
见人影消失,自认眼花的二月红,悄然收手放下了帘子,心情极其复杂:“今日怕是又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