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的时节是村子里最热闹也是人情味最浓的时候,凡是亲戚之间和平常交往很好的人们之间,都是你家杀猪请我吃饭,我家杀猪又请你吃饭,而且关系特别好一些的,都是全家出动,所以村子里几乎天天都有人请客吃饭,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杀完年猪,就开始包冻饺子。在东北,家家户户开始包冻饺子了,就说明新年的脚步已经走近了。包冻饺子是既杀年猪之后又一个热闹的时节,家家户户剁馅和面,你帮我,我再帮你。冻饺子一般只有三种馅儿,酸菜猪肉馅、白菜猪肉馅、韭菜猪肉馅,当然酸菜猪肉馅绝对是主角,韭菜猪肉馅一般就是除夕晚上尝尝鲜,白菜馅很少,有的人家根本就没有。酸菜在东北的冬天是绝对的主打菜,酸菜炖猪肉,酸菜炖排骨,酸菜炖血肠,酸菜炖土豆,酸菜炖粉条,。。。。天寒地冻的冬天,外面北风呼啸着,端上一盆热腾腾的炖酸菜,再把那红红的干辣椒在烧得通红的炉子上烤一下,独具香味,把烤得又香又辣的红辣椒剪碎,撒在酸菜汤里。。。。。酸酸辣辣,热热乎乎,绝对让你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再配上一碗雪白的米饭,瞬间让你忘记什么是优雅,什么是矜持。
婉秋和母亲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剁了两大盆酸菜和一大盆肉,和了二十斤面,肉馅已经用葱姜五香粉盐等调好味儿,然后和剁好的酸菜馅混合搅拌均匀,吃过晚饭,天开始黑下来,夜幕降临,气温直线下降。接到邀请的亲戚朋友陆续来了,婉秋最小的堂婶是个急性子,大嗓门,伶牙俐齿,热情泼辣,干活麻利,她招呼着大家说:“来吧,伙计们,咱们就边干边聊吧。”
说着转身到厨房里搬了个面板进来,放到热炕上,然后脱了鞋上炕,从面盆里拿出一块面开始揉起来,其他人也开始自动分工,一个人揪面剂子,两个人擀面皮,四个包饺子,男人们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聊着天南地北的奇闻趣事,女人们手里麻利的干着活,嘴上聊着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儿。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暖洋洋,闹哄哄,一阵阵的笑声不断。婉秋的表哥拉着婉秋负责冻饺子,从小到大,每年冬天包冻饺子,这是表哥和婉秋固定的工作。就是把一帘一帘包好的饺子端到外面冻起来,零下20几度的寒冬,饺子很快就被冻得硬邦邦的,然后把冻好的饺子倒到仓房里事先准备好的大缸里,再把盖帘送回屋里,继续摆饺子。整个包饺子的过程中,冻饺子是最轻松的,但需要屋里屋外的穿梭,所以表哥通常都要把一顶又大又厚的棉帽子扣到婉秋的头上,婉秋总是被帽子里那股男人的汗味熏到,常常把帽子扯下来,表哥看见了,又强硬地把帽子给她戴上。中间没事干的时候,表哥就带着婉秋在屋檐下掏麻雀,或者在空地上放鞭炮。表哥每次把饺子摆到外面之后都要数数一共有多少个盖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表哥突然问婉秋:“刚才我跟你说一共多少个盖帘?”
婉秋说:“7个。咋了?“
表哥说:“丢了2个。”
婉秋说:“会不会刚才数错了?”
表哥说:“不可能。”
表哥一边把已经冻硬的饺子端到仓房里,一边气愤地说:“这群蠢东西,竟然偷到我的头上来了。”
表哥从仓房里出来后,对婉秋说:“你先回屋暖和着,啥都别说。”一边说,一边朝大门走去。
婉秋说:“你去哪?”
表哥说:“我去把饺子找回来。”
婉秋说:“你知道是谁偷的?”
表哥说:“知道。”
婉秋在后面喊道:“那你知道他们在哪?”
表哥头也不回地说:“知道。”
婉秋回到屋里,什么也没说,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大约15分钟后,婉秋听到外面有说话声,赶紧跑出去,只见村里的马三儿和刘双贵走在前面,手里各端着一盖帘饺子,表哥跟在后面,他们把饺子放到表哥指示的地方,然后垂手站着,说:“老大,这都送回来了,我们。。。就走了啊。”
表哥大声说:“哪有那么好的事。”
马三儿哼哼唧唧地说:“还得咋地?我们也没吃。“
表哥说:“要不是我去的及时,饺子早就下锅了。”
刘双贵说:“这不是打扑克饿了吗,就弄点饺子来吃。”
表哥说:“竟敢偷到我头上了?”
马三说:“我们把全村都转遍了,今天晚上就你姑姑家包冻饺子,也没别的家可偷啊?”
表哥抬腿踢了一下马三的屁股,说:“那你就偷?”
马三装腔作势的“哎呦哎呦”嚎叫着,这时婉秋的母球从屋里的窗户上看见了他们,就敲窗户让他们进去,表哥揪着马三和刘双贵的耳朵进到里屋,婉秋把丢饺子的事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婉秋的母亲训斥婉秋的表哥说:“都是孩子,饿了吃点饺子,让他们吃就是了,你还追回来了。”
婉秋的表哥说:“那不行,这不是砸我的饭碗吗?”
众人又一阵哄笑,婉秋的母亲看了看,差不多要包完了,就让婉秋和表哥准备烧水煮饺子,这是包冻饺子的习惯,包完饺子要煮上一些饺子犒劳大家,也让大家尝尝饺子馅儿好不好吃。母亲对马三和刘双贵说:“你俩也别走了,一会儿等着吃饺子。”两个人听了,裂着嘴笑了,同时偷眼看看婉秋的表哥,表哥说:“看我干啥,还不去抱柴禾烧水。”俩人如释重负,一溜烟的跑出去抱柴禾了。
这时堂婶笑着问婉秋的表哥:“福儿,看着他们都挺怕你的,是不是平常都是你领着他们偷饺子吃啊?”
大家又笑起来,婉秋的表哥满脸通红。
堂婶说:“你们是不是也偷过我家的饺子?”
表哥笑着说:“反正除了我老姑和老叔家,基本都尝过。”
大家笑骂着:“这群坏蛋孩子。”
堂婶又笑着问:“那既然你们全都尝过了,说说谁家的饺子最好吃?”
表哥不假思索地说:“张二家的,肉多,而且肥肉多。”
张二的表婶撇撇嘴说:“怪不得每年都说荤油不够吃,原来把肥肉都包饺子了。”
众人笑起来。说话间,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端上来了,婉秋给大家递上碗碟和筷子,酱油醋,一大盆饺子很快就见底了。婉秋的母亲张罗着再下一锅饺子,被堂婶拦住了,说:“二嫂,不用煮了,这晚上都刚吃完饭,大家尝尝就行了。”
吃完饺子,女人们帮着收拾妥当后,结伴走了。母亲从仓房里端出半盆冻饺子递给婉秋的表哥,说:“端回去放在仓房里,明天早上你们煮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