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山这时候已经不是村长了,田达贵的青丝渐渐熬成了白发,终了也没能当上村长,新任村长是老孙家的儿子。这时候村里各家各户的耕作工具出现了多样化的局面,有的人家买了崭新的四轮农用车,有的用三个轮子的小蚂蚱,有的用马,有的用牛。大石头家还在用牛来耕作,别人问他:”大石头,该换换了。“
大石头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摇头,说:“铁东西那玩意儿靠不住。还是牲口好,听话,懂事,还不用喝油。”众人都哄笑起来,大石头赶着牛车慢悠悠的往家走,大石头的爹则挑着一个粪篓和粪叉,一路跟在后面捡粪。
众人看见了,说:“大石头他爹,现在都用化肥了,谁还捡那玩意儿?又臭又麻烦。“
大石头爹说:“化肥可比不上这个,还是这个好,自家产,不用花钱。”
众人笑道:“你这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大石头爹说:“积攒下来等着春耕时好用嘞。”
众人笑道:“赶明得跟村长说说给你颁发个卫生奖,你看你这每天替咱村打扫卫生了。”
大石头爹呵呵笑着,说:“不敢不敢,村里不罚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杜青山经过一个冬天的研究改进,终于把自家三个轮子的手扶拖拉机改造成了四个轮子的农用车,比普通的四轮车高一些,通车漆成天蓝色,杜青山自己编了一个规格型号,用白色油漆喷在车体上。这两车绝对堪称世上独一无二,每次开出去都很拉风,到哪都备受瞩目,人们纷纷围着观看、询问。杜青山的四轮车改好后,让婉秋尝试驾驶,婉秋上去鼓捣了半天,跳下车,说:“这个挂挡太复杂,开不了。“
杜青山哈哈大笑。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杜青山和妻子的吵架也渐渐少了,夫妻间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杜青山妻子和田桂玲老死不相往来,从不说话。而且杜青山的妻子告诉婉秋如果见了田桂玲,不许打招呼,而且要朝她吐口水,甚至骂她。婉秋有时候去同学家路过田桂玲家门口,每次田桂玲看到她都会朝她微笑,冬天特别冷的时候还招呼她进屋暖和暖和,婉秋每次都很尴尬,别说骂她,就连朝她吐口水婉秋也是万万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毫无表情默不作声地经过田桂玲面前,就算对母亲的忠诚,其实她很讨厌田桂玲,但是她却做不到去伤害她侮辱她。田桂玲这时候也是一个男孩的母亲了,为了孩子,渐渐地安下心思好好过日子。有一次,田桂玲的儿子生病,农村的孩子都是粗放式养育,起初就以为感冒发高烧,也没太在意,烧了三天后还是不退烧,而且出现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田桂玲吓傻了,哭着跑去娘家找车送儿子去医院,正好碰到杜青山,杜青山见田桂玲一边跑着一边抹眼泪,赶忙问她怎么了?田桂玲一见杜青山,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停住哭泣,说明原因。杜青山一听,二话没说,叫她回家准备好,自己马上开车送孩子去医院。田桂玲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明白杜青山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杜青山回头见她还呆在原地,大声说:“还不赶紧回去给孩子穿上衣服,带上一床被子。田桂玲被杜青山这么一呵斥,才猛然醒悟过来,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飞也似地跑回家去了。
杜青山把田桂玲和孩子送去医院,回来后已经是深夜了,一进屋,妻子的脸阴沉得仿佛要炸掉,但还是给他端上了热的饭菜,一声不吭地坐在炕沿上做针线。杜青山见此情景,赶忙脱了鞋上炕吃饭,吃完饭,少不得找了借口好好的解释安抚一番。杜青山的妻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心里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人都要伸手帮一把,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心里总是有些别扭。
田桂玲的儿子到了医院一检查,疑似脑膜炎,做了骨髓穿刺检查,住了两周院。消息传到村里,乡亲们都说这孩子病得不清,都穿刺了,人们并不明白穿刺到底是啥意思。田桂玲的儿子出院后,回到村里,好好的活蹦乱跳的,但是村里的人情不自禁偷偷观察那个孩子,都说这孩子有点傻了,肯定是穿刺把脑子弄坏了。
几届选举之后,田达贵终于认识到自己此生可能都与政治无缘了,当初那些给了自己念想的人最终还是丢弃了自己。村长没当上,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在村里田达贵常常都是躲着杜青山,毕竟心里有鬼,再者他也怕杜青山的火爆脾气。有一次,老孙家杀年猪,请了村里的领导和亲朋好友一起吃饭,田达贵突然心血来潮,端着酒杯去给杜青山敬酒,杜青山不喝,田达贵似乎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极力劝酒,最后杜青山实在拗不过他的死皮赖脸,就说:“你要是喊我爹,我就喝。”众人一阵哄笑。
没想到田达贵对着杜青山一举酒杯,说:“爹,请喝酒。”
酒桌上顿时雅雀无声,杜青山一见,知道今天算是躲不过这顿酒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田达贵拿过酒瓶,又给杜青山倒了一杯,然后嘻嘻笑着,说:“爹,请喝酒。”
杜青山又是一饮而尽。众人哄笑起来。就这样,杜青山连干了五六杯,田达贵还要给杜青山倒酒,老孙家担心杜青山喝多闹事,赶紧拦住了田达贵。
当天晚上杜青山回到家,醉得一塌糊涂,但是他心情无比畅快。杜青山的妻子一边给他收拾吐出来的秽物,一边说:“你这不是傻吗?人家叫你爹,你就喝酒啊?人家要是叫你一百声爹,你还喝一百杯?”
杜青山口齿不清地说:“就算喝死也得喝。”
杜青山的妻子气得拿眼睛狠狠地瞪他,折腾了半宿,搜肠刮肚的吐了个干干净净,终于沉沉睡去,杜青山在炕上躺了三天,才渐渐缓过精神来。
长久以来,杜青山和田桂玲的风言风语让张江一家十分尴尬和恼火,却又无可奈何,虽然田桂玲对杜青山一片痴心,但并未见杜青山怎样,也不能仅凭着村里人的三言两语就认定两人有问题。杜青山在危机关头救了张家的孩子,不但没有博得张家的感激,反倒似乎因此坐实了传闻,张家对杜青山非常恼怒,虽然表面上一如既往,但是心里的疙瘩早已结下了。张江有时候喝多了酒,借着酒劲,质问田桂玲是否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田桂玲轻蔑地说:“我做不做,管你啥事?不管我做啥事,我嫁给了你,就是对得起你了。”
张江气得一张脸涨得跟猪肝似的,说:“他要不是对你有意思,能对你那么好吗?你一哭,他就大老远地开车送孩子去医院?“
田桂玲一听,火冒三丈,抄起炕上的烟笸箩,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站在炕上,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张江,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骂道:“你们老张家还是不是人?人家好心好意帮忙救咱儿子,你们反倒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张江一看田桂玲真火了,跳下地,收拾起撒在地上的烟丝和卷烟纸,放到烟笸箩里,把烟笸箩放到炕上,转身开门出去了。田桂玲看着丈夫出了大门,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