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一开学没多久，就进入紧张的复习阶段，因为大部分课程在高二已经结束。

　　一天下了晚自习，同学们陆续离开了教室，婉秋在做一套数学练习题，很快就要做完了，她想做完再回宿舍，正在全神贯注思考解题思路，突然听见旁边桌椅移动的声音，她转过头，看见李双双趴在课桌上，很痛苦的样子，婉秋赶忙放下笔，走过去问她怎么了？李双双抬头看见是婉秋，说：“我肚子疼。”

　　婉秋说：“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李双双说：“没有吧。”

　　婉秋说：“能走吗？”

　　李双双点点头，婉秋说：“我扶你先回宿舍吧，暖和一下可能会好些。”

　　李双双慢慢站起来，婉秋扶着她出了教室，把她送到宿舍，从她床底下拿出暖水瓶，去热水房打了一壶热水，回来后，从她床上找到暖水袋，把暖水瓶里的热水灌到暖水袋里，把暖水袋的盖子拧紧，递给李双双，李双双躺在床上，接过暖水袋抱着，婉秋站在床边看着她，问她是否好些了，李双双摇摇头。

　　婉秋说：“实在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李双双说：“怎么去啊？医院那么远，我肚子疼得走不动啊。”

　　婉秋想了想，说：“我去找两个男生，骑自行车去。”

　　说完婉秋出了女生宿舍，在门口时宿舍管理员看见她出去时，提醒她快要关门了，婉秋头也没回地说：“一会儿就回来。”

　　她跑到男生宿舍，让宿舍管理员把王恩光叫出来，王恩光是班里的班长，不仅成绩好，而且特别踏实，只是不善言辞。王恩光出来看见婉秋，愣了一下，婉秋说：“李双双病了，需要去医院，你能不能找两个男生帮忙？”

　　班长说：“好。”

　　转身回去了，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刘涛跟在他身后。班长自己有辆自行车，刘涛向别人借了辆自行车，两个人推着自行车等在女生宿舍门口，等了一会儿，婉秋扶着李双双走出来，李双双看见刘涛，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刘涛温柔地说：”我带着你。“

　　李双双听话的坐到刘涛自行车后座上，刘涛问她：”如果坐后面不行，就坐前面。“

　　李双双说：”后面可以。“

　　王恩光骑车带着婉秋，几个人出了校门，风风火火的往医院赶。一路上刘涛不住问坐在身后的李双双感觉怎么那样？李双双虚弱地伏在刘涛的后背上，却一直坚持说没事。到了医院，李双双已经疼得满脸是汗，直不起腰来。几个同学吓得脸都白了，刘涛抱起李双双闯进急诊室，经过医生诊断，李双双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三个年轻人从来没有经过这阵势，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大夫出来了，让家属在手术同意单上签字，可是三个人谁也不敢签，医生返身进去，最后李双双自己签了字。医生出来丢给他们一句话：“去交钱办住院吧。”，说完后转身进去了，三个人拿着单子跑去办住院，却被告知需要交押金2000元，他们吓得瞠目结舌，这才想起走时没带钱，口袋里只是一点点零花钱，三个人急得团团转，婉秋突然想起来，说：“我们应该给她家里打电话。”

　　班长说：“可是刚才忘了问李双双家里的电话号码了。”

　　刘涛说：“现在进去问问吧。”

　　班长说：“现在应该已经麻醉了吧？恐怕问也问不出来了。”

　　婉秋说：“要不回学校凑凑钱吧？”

　　班长想了想说：“只能这样了。”

　　于是婉秋留下，班长和刘涛回学校取钱。

　　婉秋左等右等，终于看见班长和刘涛跑进来，赶紧挤到窗钱办理主要手续。手续办完后，三个人赶忙往手上室走。这时从门口进来几个年轻人，扶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往急诊室涌去，看样子像是打群架受伤了，婉秋差点被他们挤到，一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婉秋下意识的喊道：“林浩”

　　前面的那个人停下来，转回头，真的是林浩。林浩的额头也有一点点血迹，冰冷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凶狠和怨气。在看见婉秋的一刹那间，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喜悦后，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转头便走。班长和刘涛已经去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了，婉秋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这是幻觉吧？可是刚才那双眼眸是那么熟悉。婉秋朝急诊室追过去，可是她并没进到里面，只是等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几个人出来了，轻伤只是简单处理一下，那个出血较多的，伤口缝合了一下，正在输液。几个人把输液的人扶到输液厅里坐下后，林浩来到走廊里，走到婉秋的身边，

　　林浩问：“你怎么在这儿？生病了吗？”

　　婉秋摇摇头，说：“我同学生病了，陪她来的。你不要紧吗？”

　　林浩故作轻松的说：“没事。”

　　婉秋望着林浩，不知该说什么。

　　林浩说：“是不是很惊讶？”

　　婉秋说：“有点儿。”

　　林浩说：“很失望吧？”

　　婉秋说：“没有，我只是有点不明白。”

　　林浩抬起头，看着婉秋，说：“什么？”

　　婉秋说：“我想你一定是有原因的。”

　　林浩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仿佛走廊的劲头有什么东西，他自言自语道：“原因？最开始是有原因的。“

　　婉秋问：“是什么？”

　　林浩说：“如果我说为了尊严，你会相信吗？”

　　婉秋说：“我信。”

　　林浩惊讶地看了看婉秋，婉秋说：“我信，因为我知道那种感觉。”

　　林浩没说话，等着婉秋说下去。

　　婉秋说：“像我们这样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孩子，很多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尊与自卑的界限。”

　　林浩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却是这样的情景。”

　　婉秋关切的说：“你真的没事吗？”

　　婉秋的语气让林浩的心一下子就暖了，他温柔的说：“真的没事。”

　　婉秋说：“不许瞒我。”

　　林浩说：“我保证。”

　　婉秋认真的问：“打架的感觉是怎样的？”语气仿佛是在讨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

　　林浩起初不知如何面对婉秋，但是婉秋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让他很意外，她并没有指责，更没有厌恶，也没有虚假的安慰和宽容，似乎只是有点困惑。面对婉秋，林浩第一次敞开了心扉。

　　林浩说：“感觉很复杂混乱，害怕、紧张、兴奋、绝望。”

　　婉秋歪着头看着林浩，说：“绝望？”

　　林浩点点头说：“对，绝望。就像独自走在一条狭窄黑暗的路上，没有亮光，没有尽头，没有退路，很想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清，越是看不清就越是想往前走，没有声音，仿佛一切都是空白的，缥缈的，无边无际的，如果不是心里的那份恐惧，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

　　婉秋认真的听着，努力去体会林浩所说的感受。良久之后，说：“那么你渴望这种感觉吗？”

　　林浩摇摇头，说：“最初，这种感觉让我很兴奋。”

　　婉秋说：“那么你第一次打架是为了什么呢？”

　　林浩说：“为了尊严。”

　　婉秋点点头。

　　林浩看着婉秋，说：”你能理解？“

　　婉秋说：”我能理解。很多时候，尊严比生命要重要，因为它是我们唯一拥有的值得我们骄傲的财富了。那后来呢？“

　　林浩说：“后来似乎是习惯了用自己的力气和拳头去证明自己。”

　　婉秋想了想，忽然笑了。

　　林浩说：“你笑我吗？”

　　婉秋说：“不是。”

　　林浩说：“那你笑啥？”

　　婉秋说：“我在想他们有没有给你起个什么有特色的绰号？”

　　林浩也笑了，说：“好像没有吧？“

　　婉秋说：”这么说来，你在你们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了。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喜欢你？“

　　林浩有点腼腆的笑了，说：”也不是吧。“

　　婉秋问：”打架有时候是会受伤的，你女朋友会不会很担心你？“

　　林浩说：”我没有女友，所以没有人会担心我。“

　　婉秋说：”那次和我们一起去江边捕鱼的女生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林浩想起暑假江边捕鱼的情景，摇摇头，说：“当然不是。”

　　婉秋说：”我觉得她好像很喜欢你。“

　　林浩看着婉秋说：“也许吧，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

　　林浩回想着往事，幽幽地说：“那次真开心。”

　　婉秋说：“是啊。”

　　林浩说：“那次的鱼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鱼。”

　　婉秋笑了，说：“是。”

　　林浩轻轻地问道：“你也想念吗？”

　　婉秋愣了一下，说：“你是说鱼吗？”

　　林浩看着婉秋，没说话。

　　婉秋说：“我也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鱼。”

　　林浩深深凝望婉秋的眼睛，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婉秋回望着林浩，过了一会儿，婉秋说：”要好好的。”

　　林浩听了低下头，不说话。

　　婉秋说：”如果那条路那么冰冷黑暗狭窄，那么不妨选择走一条光亮温暖的路，证明自己可以通过很多种途径和方式，武力不是唯一的，读书、考大学也不是唯一可以证明自己的方式，只是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最简单的捷径。像我们这样的孩子，身无分文，毫无技能，最擅长的就是读书，可是读好书也并不能完全证明自己，只是给了我们一个可以选择的权利，选择自己可以选择的将要一生去奋斗的道路，是一个新的开始，让我们有机会去最终证明我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婉秋停了一下，又说：“你可能以为我是在劝你，其实这些都是我用来激励自己的，而且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不认为一个人高考落榜就是失败，就像我不认为一个人高考得中就是成功，高考中与不中，都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开始，最终的结果不取决于高考，而取决于努力。努力就是不放弃自己，不放弃希望，不放弃选择自己怎么活的权利。”

　　婉秋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说：“生命是父母给的，命运是自己的，我们首先要对自己负责，但无论怎样选择，一定要先想好了。”

　　林浩再一次抬起头望着婉秋，婉秋坚定的信念、倔强的语气、真挚的情感，深深地感染了林浩，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孩此刻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如梦如幻，却又如此真实，林浩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对她难以忘怀，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聪慧美丽，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温婉大方，让他真正着迷的是婉秋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气质，这种气质获得了林浩内心完全的彻底的肯定。林浩的内心激情澎湃，这一刻，他觉得婉秋离他那么近，贴着心窝。林浩内心那个冰封的世界开始一点点融化，温暖起来，晶莹透亮的冰块化做淙淙春水，滋润着那颗多情又敏感的心灵，压抑已久的渴望和梦想开始萌芽破土，心的冬天过去了，年轻的世界里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