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市调查局门口。
周大少给王苏州报完信,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放下电话后,才注意到围观的路人少了很多。不过这其中有个人的目光很奇怪,让他微微有些不舒服。
他定睛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性青年。长相普通,属于那种丢进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
周大少仔细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大圈,都没能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记忆,于是好奇问道:“有事?”
结果那个男青年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沉浸在了什么心事中。
周大少只好稍稍加重了声音:“有事?”
胡说这才注意到那个ID叫周大少的主播在与自己说话。
前来打假的他自然有些做贼心虚,慌里慌张地摆手说着没事,随后慌里慌张的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周大少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想,而是重新打开直播间,准备继续未完的直播。
胡说越走越快,几乎是以竞走比赛冠军的水平逃离了调查局门口。回到公司,他站在门口偷偷朝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那个主管并没有在蹲他之后,才蹑手蹑脚进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都没来得及喝口水歇一歇,冷霜就端着杯子走到了他身边。
“你还好吧?”
胡说勉强笑笑:“没事。”
“真的没事?”
胡说点了点头。
冷霜没说什么话,突然一个踉跄,手里端着的水杯中的水有一半,浇在了胡说的裤子之上。
“不好意思啊。”
胡说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冷霜。在他的视角看来,冷霜今天穿得并非高跟鞋,而是一双很普通的平底鞋,脚边也没有任何东西,不存在被绊倒的可能,所以这杯水洒的就很蹊跷,更像是故意的。
然而没等他发问,冷霜突然低声跟他说道:“你刚才裤子湿了。”
胡说顿时脸涨得通红。
听冷霜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回来的一路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全身上下黏糊糊的。只是因为急着回来,没敢多想多看,只以为是被吓出的冷汗。现在经对方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真的是尿裤子了。
胡说一句话不敢多说,低着头,勾着身子,快步走向洗手间。
站到了镜子前,胡说才想起自己刚才走得太着急,都忘了抽几张纸。看着对面那个有些狼狈的身影,胡说苦涩地笑了笑,忽然失了神。
“给你纸。”
从失神中回过神的胡说看到冷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而自己右手边的洗手池旁,多了一包开封过的抽纸。
他弯下腰低下头,洗了把脸,笑着说句:“谢谢。”说完又觉得没洗干净,反复清洗了好几遍。等他以为冷霜应该走了的时候,才重新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
结果那位冷霜还是没走。
他只好再次勉强笑笑,抽出几张纸巾,擦着被水打湿的裤子,同时一边在心底小声祈祷着冷霜赶紧离开。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
但是冷霜不但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反而抱着手臂站在原地问道:“很可怕吗?”
“嗯?”胡说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才苦笑着说道:“是。很可怕。”
冷霜点了点头:“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胡说诧异地回过头看着对方。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也不擅长跟女性、交流沟通,但他还是预感到对方似乎话里有话。
“因为我跟你有过同样的经历。”
胡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霜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承认自己也被吓尿过?”
迟疑了一下,胡说才笑着说道:“你不必特意这样安慰我。我还好。不过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我挺吃惊的。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当你没说过。你是不知道,如果你这话要是被公司里别的男同事听见,不知道会击碎多少人的幻想。”
冷霜依旧神色认真地确认道:“我并非是在安慰你,也并非是再说谎。我说的是真的。”
胡说拿着纸巾,有些手足无措。
他有限地单身生活并没有教会他该如何面对这种有几分尴尬的场景。
“你还记得上个月的时候,我请过几天假吗?”
“你是说你星期天去山上游玩,却不小心失足落水,然后着凉生病,休息了几天的事?”
“对。”
“你的意思是?”
“我当时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胡说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一些眉目了,心情也轻松了一些,笑着问道:“也是妖怪?”
令他诧异地是冷霜摇了摇头:“不是,而是人,调查局的人。”
听到调查局这三个字,胡说的心中咯噔一下。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似乎并非是来安慰他的,更可能是来者不善。但是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还是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会?”
“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调查局的人并非在害我,而是在救我。”
胡说松了口气,认同地说道:“这才对嘛。”
“我当时因为想拍一丛特别漂亮的花,无视了景区的警示牌,进入了山林深处,因为才下过雨的原因,路面有些脏,我鞋子上沾了不少烂泥。刚好花丛后面有个不大但很清澈的小水潭。我便走了过去,准备沾水擦拭一下鞋面。然而等我蹲下后,才发现那个小水潭中并没有印出我的倒影,而是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我迟疑了片刻,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后一个身影便从平静地水面中钻了出来,把我按倒在了地上。他的浑身上下裹满黑色的淤泥,头上挂着凌乱的水草,脸上吸附着螺蛳,一只鼻孔中甚至探出一只蚂蟥,有一张骇人的嘴巴和牙齿,还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形容的恶臭。所以我就和刚才的你一样,很自然的就被吓尿了。”
胡说扔掉吸满水的纸巾,换了几张:“然后呢?”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吃掉的时候,调查局的人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那妖怪似乎不是对手,所以便拿我的生命安全作要挟,逼迫其中那个老和尚先受它一爪。”
“难道他照做了?”胡说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对。”
“为什么?”
“我说了,来的是和尚。虽然那个老和尚脸上有疤,挺吓人的,但是他似乎是个真和尚。”
“后来呢?”
“后来妖怪见这和尚这么听话,便要和尚以佛祖的名义发誓,说只要和尚放过它,它就放了我。”
“和尚又答应了?”
“嗯。答应了。”
胡说低下头,没让冷霜看到自己脸上的不以为然:“调查局的人是这样的吗?”
“然后就在妖怪大摇大摆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和尚出手,度化了他。”
胡说没有抬头。光滑如镜的瓷质洗手台上印出他脸上一个不怎么友善的笑容。
“看来你说的不对,他并非是个真和尚。”
冷霜突然语调一扬:“为什么?”
“因为……”胡说本想理直气壮地说那和尚说话不算话,欺骗佛祖,但觉得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不讲情理,怕影响自己在冷霜心中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形象,只好换了个柔和的语气:“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说完,他又觉得他们的话题似乎到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地方。要是这么聊下去,似乎没完没了了,于是便岔开话题问道:“所以,你专门跑来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冷霜的语气变得不友善起来。
胡说只能当做没听出来,开玩笑道:“我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总不能是因为你喜欢我吧。”
“呵呵。”
冷霜的冷笑让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不友善了。
胡说收起强装的微笑,甩手将皱成一团的餐巾纸扔在洗手台上,转过头,一脸不快道:“所以你今天是来特地消遣我的?”
冷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种冷淡和漠视比坦率的承认更让胡说难以接受,他从刚才便一直无处宣泄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
“说吧,是不是又是什么办公室恶作剧,你们几个一起伙同起来看我笑话?有没有躲在暗处偷看的?”他转身走出洗手间,来到过道里,左右看了看:“没有吗?那就是你这个公司女神发现了我这么个屌丝偷偷喜欢你,觉得我恶心,所以来警告我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这些长得好看,出身又好的女生好像都挺喜欢干这种事?践踏别人的自尊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无聊的行为有可能对一个像我这样的屌丝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刚开始的时候,胡说还在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到了最后,他索性放开了声音,同时一边烦躁地解开了上衣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光这样还不能排解他心中的郁闷,他猛地抬脚,准备踢一下旁边的铁质垃圾桶发泄一下。只是脚高高扬起,最后只轻轻落下。
他红着双眼看向一旁始终冷漠的冷霜:“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冷霜大人您满意了?开心了?可以放过我了?”
冷霜对他如此狼狈的言行似乎没有任何怜悯,依旧冷漠地说道:“说完了?轮到我说话了吗?”
胡说愤愤不平,一巴掌拍在那包抽纸上。
“啪”的一声。塑料包装应声而破。
“看来你是说完了。那便轮到我说了。”
“第一,我从未觉得你是屌丝,也不会想着因此就鄙夷或者捉弄你。第二,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更不会因此觉得你恶心。”
胡说面露不屑:“呵呵。”
“鉴于你这种表现,我也不想再和你拐弯抹角下去。我便直说了。你不仅有着胡说八道的账号,还有个胡言乱语的小号吧。”
这句话一出口,原本还一脸愤恨恼怒的胡说突然变为了一脸错愕。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随后原本趾高气昂的身体一瞬间如同气球漏气一般,佝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