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伟突然没忍住,重重地锤了下桌子。桌上的杯盏为之一振。
好在此时餐厅内很吵闹,除了邻桌的人看了一眼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发现他的异常行为。
钟小丫面色如常,轻声问道:“怎么了?”
杨大伟看着钟小丫,很想告诉对方,这段内容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接触或谈及的事。这种事应该等到其成年之后,等其有了足够的认识和适合的对象,再做研究。但他想到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网友,似乎没什么合适的立场去教对方这种常识,只能无奈说道:“能跳过这一段吗?”
钟小丫本想调笑杨大伟几句。
因为在她看来,但凡男人似乎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风月之事。就连学校里那些还不能称之为男人的小男生,也大都会将若无其事地谈笑风月之事当成是成熟的一个特殊指标。而且让她觉得虚伪的是,无论是男人或男生,明明私底下谈论得热烈无比,只要一来到女性面前,就仿佛变成了正人君子,对此类话题决口不谈。
只是看着杨大伟皱起的眉头,她只是略带讥讽地笑了笑,顺从地跳过了这一段。
“小草并不知道那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但那个男人告诉他,这种事是两个人表达彼此爱意的最崇高的仪式。出于对那个男人的信任,以及想要回报那个男人的天真,尽管身体和心理上都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配合地完全了整个仪式。”
“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那个男人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找小草举行这样的仪式。在仪式期间,他会说尽这个世间的甜言蜜语,态度亲昵,远超平时。小草隐隐觉得不对,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她原本想问问母亲,但碍于那个男人说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便一直没有问出口。”
“而到了后来,普通的仪式似乎并不能让那个男人得到足够的慰藉。为此,他找来了一些录像,让小草照着其中的女主角练习。看到那些录像之后,小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似乎并不能算是正常的报恩的方式。”
“没过多久,小草同班级的一位性格大方的女生私下里和几个闺蜜分享着自己的早恋经历,小草也在场。原本聊得还算正常,可聊到最后,另一位女生忍不住问起这个女生有无初尝禁果。这个女生羞涩不已,但经不住身边几个女生的不断追问,最终半遮半掩的说了一点,才让小草知道,原来这种仪式专属于两情相悦的人。事后,她又从网上搜索了一些相关的信息,了解到了更多的知识,才意识到自己被那个男人骗了。”
“晚上,等那个男人下班回家,她愤怒地指责了那个男人。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面对她声泪俱下的控诉与指责,那个男人表现得依旧从容而淡定,先是好言好语试图安抚小草的情绪,但小草并不能听进去。最后,他彻底撕破了脸皮,开始残酷地替小草分析起她所面对的现实。”
“他说,凡事讲究证据,小草如果想要追究他的责任,就必然要拿出足够的证据,不然就是诽谤。而且,他作为一个业界资深律师,一直被大众所信任,而她不过是一个没成年的小女孩。即便来到法庭之上,法官到底是会信她的话,还是会信任他的话,这是一个不需要多想就能得到的问题。同时,他还善意地提醒小草,他在梧桐市扎根多年,这座城市里的法官,十个他认识九个。”
“之后,他又对小草说,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她以及她的母亲,之所以能够过上如今这种舒适又安心的生活,全来自他的善心。而如果小草想要追究他的责任,那他自然会收回这一切。她和她的母亲不光要回到两年前那种绝望的生活中去,还要面对一个巨额的债务。他讥讽地问小草,是否还接受回到那座太阳都比别处要小上许多的小镇?而即便她愿意回到曾经的那种生活中去,她的母亲又是否愿意?小草被他问住了。”
“在小草思索的空档,他依旧替小草分析着。小草的母亲就是个没什么大本事女人,注定还不起这笔债,而小草显然也不是一个多有能力的人。平时人们夸她漂亮或是聪明。不过是人们看在他的面子上。她自己究竟有几分能耐,要有自知之明。小草和她妈这对孤儿寡母,要想以后过上像如今的安逸生活,还有一个捷径,那就是出卖自己的皮肉。只不过以小草母亲的姿色以及脑子,估计很难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所以最后,也许还要小草出卖自己的身体。而小草如果真的出卖自己的皮肉,那与其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自己。至少自己是真心愿意对她好的,这是她亲身体会到的。”
“当然,他还提醒小草,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像这种问题,他即便被法庭定罪,也蹲不了几年牢,而他只要再花点钱以及表现得积极主动一点,再减个两年刑,他出来后,头发都没白。到时候,他只要换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只要银行账户里的钱还在,照样逍遥自在。”
“而小草,可就没这么好运。现实社会对他们这种受害者,可从来不会有多少宽待。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发生在小草身上的事。那个时候,小草就会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比死更为可怕的事,比如人言可畏。背着这样的过去,小草念不好书,找不到好工作,也不可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她注定会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与嘲笑中过完自己的一生。不光是她,她母亲同意样避免不了这种待遇。她们母女两人一辈子都无法再抬头做人。”
“那个男人又问小草,她真的能接受这样的人生吗?”
“随后,他伸手抱住了小草,重新开始安抚小草。他说只要小草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这种事。那他就会是小草永远的好养父。他就会一辈子照顾好小草,让其衣食无忧,过上很多人一辈子都过不上的幸福生活,甚至会帮着小草照顾好她母亲的衣食住行。”
“同时,他还许诺,自己以后一定会善待小草,不管想对小草做什么,都会尊重小草的意见,绝对不会伤害小草,也绝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做她不愿意的事。而等小草长大成人以后,想要嫁人生子,他也绝不阻拦,反而会帮小草准备好丰厚的嫁妆。”
“说完这些后,他给了小草一点时间思考,而他自己则拿着电话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小草从他手中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
“母亲从一开始就严厉的责骂着小草,骂她不知检点,小草顿时懵了。而从母亲后续的指责中,她才知道是那个男人告诉母亲,她早恋并且轻浮地和人发生了关系。看着那个男人得意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求助于母亲这个最后的选项。”
“所以从一开始,小草便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只有面对的权利。”
杨大伟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开始只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或者什么其他强行煽情的故事,毕竟“少女情怀总是诗”,而钟小丫之前写过的文字中,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但他万万没想到,头发都没有垂腰的她竟然整出了这么一个挑战人性的故事。
这让他不得不叹服自己老了,和现在的年轻人有了代沟。
他松了下自己的领带,扭了扭脖子:“这故事是你自己写出来的?不是抄来的?”
“不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钟小丫低头咬着吸管,小口喝着奶茶。
“其他到没什么,就是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过丰富了些。虽然都说,‘文似看山不喜平’,但咱们写东西也该遵循基本的逻辑,像这种听着都不像是真的故事,就太过……”
杨大伟想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词。
“反正就那么个意思。而且以前你也不是挺讨厌那种哗众取宠的标题党吗?总是以夸张的噱头吸引人的点击,但正文内容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写的这个东西,虽然有模有样,但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这和那些标题党有什么区别?都是利用一些人的低俗欲望来获取流量罢了。这即便可以帮助你获得一时的关注,但虚假的就是虚假的,留不住读者。”
其实客观来说,对方写出这样的故事并不算出格。要论以奇制胜,比这更荒诞更让人作呕的故事都有。
杨大伟也并非觉得钟小丫想的这个故事就真的如同他说的这样,完全地在哗众取宠。他只是单纯觉得,对方不适合写这样的故事。
至少,不该在这样的年纪。
因为他自己就一直被很多人称赞少年老成。
以前的时候,杨大伟长得矮,看到的天空就那么一小块。他误以为这个词是对他的褒奖。但现在,他长得比很多人都高了。他才发现,就是这个词,从很久以前就限死了他的人生走向,让他走向了一个很多人会觉得不错,但唯独他不喜欢的一个方向。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远没有当初那么懂事。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就应该安坐于课堂上。下了课,便去草长莺飞的春色中放放风筝。
他们的心该是自由的。他们的眼该是澄澈的。
而不是像这样,被人性中的黑暗与肮脏面给撕咬下一块,永恒地留下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
虽然这些黑暗面和肮脏面始终存在着,从未消失过。
他们也迟早会知道。
但能迟一天,能多过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便是一天。
而这,也是他们这些成年人为之努力和奋斗的目标。
不然,为什么梦之国的创建者们,要用汗水和鲜血,在这片其实不太美好的世界里,立起一个以梦为名的红色国度呢?
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后辈们,能在年幼时,吃得饱,穿得暖,笑得出,长大了之后,有更多彩更多样的人生可以去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