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少的心情也经历了如同坐过山车一般的变化。
在最开始,当他了解到云万承为人是如此令人作呕的时候,对江臣救云万承的行为是有着诸多不解与抱怨的。尤其是江臣后来还无情地拒绝了赵龙的求助。对这种行为,周大少瞬间脑海里就蹦出了一系列成语: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倒行逆施……这也多亏了江臣,不然周大少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知道自己掌握了这么多成语。
当时间来到现在,看到江臣对云万承百般嘲弄之后,周大少只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太急于下判断,完全错怪了江臣。而之前的那些不解与抱怨也悉数转化了为了全身心的愉悦感。周大少只恨自己不能代替江臣,尽情地捉弄云万承一番。
不过到了现在的这个情况,他又有些好奇江臣会如何处置云万承。
反正如果教给周大少来处置,周大少绝对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能关多久是多久。
江臣并没有让周大少等待太久。只见他缓缓伸手抓向云万承的胸膛,也没见他如何用力,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仿佛使用了穿墙术一般穿透了云万承的胸膛,进入了云万承胸腔内部。
云万承脸部肌肉急速扭曲变化。喜怒哀乐悲恐惊,各种千奇百怪的表情从云万承脸上浮现,然后转瞬即逝。
而等江臣将自己那只白皙手抽出来的时候,半握的手掌中已经多了一颗黑到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心脏。
而云万承在失去那颗黑色的心脏后,其身影竟莫名有了几分单薄的感觉,随风摇晃了几下。而如果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其原本焦黑的外表竟然也诡异地褪色了很多。虽然仍是黑色,但却让观者不由想到了苍白,就像一幅恣意的泼墨山水被泼了一瓢清水。水痕晕开,打散墨痕。
明明离着那心脏还有一段距离,周大少却闻到了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这种腥臭不同于食物腐烂的那种臭味。食物腐烂的臭味会让人生出一刻也不想多闻的感觉,只想赶紧远离。但这颗心脏散发出的腥臭味道,在让人想远离的同时又隐隐在诱惑着人去靠近。
周大少很容易就联想到了毒品。
谁都知道毒品是极具危害性的罪恶之源。但其强烈的吸引力却让无数瘾君子沉迷。纵使明知会沦落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些瘾君子依然无法抵抗毒品对自己的诱惑,最终整个身心都被毒品完全俘获。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江臣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的柔和,像是能够温暖人心的阳光。
周大少感受到了这种温暖,从失神中清醒了过来。
看清现状的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全身也竖起了鸡皮疙。
原来他不知何时竟有走至江臣身边,笔直伸出的手眼看着就要触碰到那颗黑得能吞噬所有目光的心脏。
其吸引力居然恐怖如斯!
慌乱中,周大少赶忙缩回自己的手,放到胸前都不觉得保险,又把双手背负到身后。放到身后之后,周大少又意识到自己是紧张过度了。
有江臣在,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出事?
虽然周大少明明就是个刚入职没几天的新员工,但他就是有这种自信。
想通了的周大少尴尬笑了笑,又把无处安放的双手伸进了裤兜里,然后重新看向那颗心脏。经过江臣的点拨后,那颗心脏的吸引力似乎小了很多,但周大少还是觉得一阵后怕。他咽了口唾沫,问江臣:“这是什么?”
江臣改半握为托,摊开手掌,让周大少可以看清整颗心脏的样貌。
这颗心脏除了颜色,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和周大少从前在医学科普上看到的人类心脏一样,连血管端口都纤毫不差。而且当周大少仔细观看时,惊讶地发现它居然是跳动的。集中注意力倾听的话,更能听到“砰砰”的跳动声。
有了刚才的教训,周大少只听了几声之后就强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律动在渐渐向着这颗心脏跳动的节奏靠拢。
江臣看见周大少的表现,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它有很多名字。你可以叫它恶,也可以叫它恨,当然,也能叫它欲望。总之,他代表了云万承心中所有不堪的东西的集合体。”
这个回答完美地回答了周大少心中的疑惑。
确实只有这个答案才更能贴切地说明这颗心脏带给人的感觉。
“这是个例,还是所有人其实都这样?”周大少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在我的心中也有这样一个……东西吗?”
江臣点了点头。
周大少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将手从裤兜中掏出,摸着自己左边的胸膛,感受着自己心脏有节奏的跳动。
以他对自己的认识来说,他的心中确实有着一些罪恶的想法或者说恨。不是很多,但却是无法忽略的。
最简单的一个,他对自己父母有不如无的态度,就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但是想归想,想承认自己的罪恶,还是让周大少有些难受。他不禁又问:“我的心脏也是这样吗?漆黑一团?”
“不是,”江臣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那样一则故事。一则关于狼的故事。”
周大少竖起耳朵。
“每个人心中有两只狼。一只代表善,一只代表恶。最终只有一只可以活下来。”
周大少好奇道:“哪一只?”
“你喂的更多的那只。”
今天江臣喂的鸡汤似乎有些多,但周大少并没有喝撑着的感觉。
他歪着头想了想:“我觉得未必最终只有一只能够活下来。反而大部分人心中两只狼是一起活着。有事没事就打架。”
江臣点了点头:“所以人心也并非只有单纯的红色与黑色。像云万承,他的恶占据的更多,所以就比较黑。而善或者爱占据的更多的心,则会比较红。”
周大少非常赞同。他也觉得这颗心是真的黑。
江臣看出了周大的想法,补充了一句:“即使放眼所有的人,这颗心的黑也是出类拔萃的黑。”
“我的心,应该没有那么黑吧?”
“你的心还行,至少还是红色的。”
周大少松了口气,嘿嘿傻笑了两声:“对了,老板。如果我刚才碰到了这颗心脏会怎么样?”
江臣玩味地笑了笑,将手往周大少面前伸了伸:“要试试吗?”
周大少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了。直觉告诉他,这很大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因人而异吧。大部分人碰了这个,心会变黑。还有少部分人,不受任何影响。更少一部分人,不仅不会受影响,还会将之染红。”
“谢谢老板。”
周大少是真心感谢江臣,他对自家事心知肚明。
虽然他的心是红的,但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像是少部分人,更不可能是更少部分人。所以他触碰心脏后,极大可能是被其污染。
他看着江臣托着心言笑自如的样子,又有些好奇。
江臣会是哪种人?
不过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周大少按下去了。不用细想,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荒诞搞笑。
在他的认知里,江臣属于那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世外高人。说个玩笑话,江臣是不是人都还不知道,这种人心又怎么会对江臣起作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这黑心只能污染他人,那江臣取出来做什么?
而且看江臣这架势,这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
这背后,莫非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大少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出了声:“老板,那这心有什么用?”
话一出口,周大少又自觉自己失言了。
小说中有个不成文的定律:“知道的越多的人死的越快”。
尤其是这种事,怎么看都不简单,说不定就牵扯着什么三界生死的大秘密。对这种知识点,聪明人躲都来不及躲。自己怎么这么傻,非要往上凑。
当即他又装傻充愣补充道:“老板,我就随便问问。不是真想知道。你也别告诉我。”
然而江臣却并没有理他,眯起双眼,笑着说道:“治病。”
江臣的答案让周大少脑洞一瞬间打开了。
治病?这能治什么病?
难道是帮助圣母婊治疗不装逼会死的毛病?
还是说什么通过以毒攻毒,负负得正的科学原理,帮助恶人改邪归正?
再说了,这药会是治谁的病?
云万承?
老板是说,挖心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帮助云万承根治黑心毛病的?
想到这,周大少又看了一眼呆立在旁边的云万承。
从被挖出黑心到现在,云万承就一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周大少特意瞄了眼云万承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却让他为之一愣。
云万承的眼神清澈,却又空无一物。
说的好听点,云万承是得返自然,回归本真。
说的直白点,云万承现在完全就像个傻子。
真的是帮云万承治病?
周大少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分辨不出,把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变成一个十足的傻子,这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医治。
不过江臣接下来的动作让周大少知道,自己实在是脑补过头了。
江臣所说的治病,并非针对别人,而是在说他自己。
江臣用左手拿起了自己的茶杯,等在了拖着黑心的右手下面。他的右手缓慢握紧。那颗饱满的黑心在受到挤压之后,从血管端口流出粘稠的仿佛石油一般的黑色的流体物质。这黑色物质透过江臣的指缝,缓慢地滴落进了乳白色的茶杯里,将原本清澈的茶水从翠绿色渐渐染为了红色,最后又变为了黑色。
在没有黑红色物质滴落后,江臣摊开了手掌。
原本饱满的黑色心脏皱巴巴蜷缩成一团,像个被挤压过的柠檬。不过有些奇异的是,尽管它流出的黑色的物质看上去很粘稠,却没有在江臣白皙修长的手上留下一点痕迹。
随后,江臣将瘪掉的心脏随手向后一抛。心脏在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落进了书店。
一只黑色的田园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张开了自己长长的嘴。
心脏落在嘴巴里。
小白嚼都没嚼,将心脏直接吞咽了下去。
周大少再一次呆住了。
他并非为小白的神出鬼没给吓到了,而是被小白嘴巴内部的样子给震撼了。
小白此前虽然偶尔会说话,但是说话的方式类似于千里传音。声音是从听者心中响起,而并非通过他的嘴巴。所以周大少从来没见过小白嘴巴内里是什么样子。
而刚才的惊鸿一瞥,让他的整个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刚才自己看到的场景。
那根本不像是一只狗的喉咙。
如果硬要说些什么的话,那只能说,小白的喉咙更像是科普节目里看到过的黑洞。
宏大,神秘,深邃。
仿佛能装下一整个世界。
这个说法很奇怪。
小白就是一只体型很正常的黑色田园犬,他的喉咙再大又能怎么大?
但那个看似没有拳头大小的喉咙却切实地带给了周大少这样的感觉。
如果仅仅是这样,周大少也许也不会那么震撼。
小白的喉咙还受过伤。
伤痕很明显,是烧伤。
那个烧伤很明显来自于很久很久以前,但那些伤痕并没有在岁月的冲刷下渐渐愈合结痂,反而很新。新得就像刚刚才烧出来的一样。伤口上甚至仍然在散发着巨量的余热。
周大少仅仅看了一眼,便觉得全身都快被烧化了。
也正是通过这一眼,周大少仿佛看到了一轮浩日被黑洞的引力捕获,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冲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洞。
光线,空间,时间,一切都被浩日的高温烫的卷曲了。
再往后,周大少便看不到更多了。
因为小白闭上了嘴巴。
周大少有种直觉,如果小白闭嘴的时间再晚一点,也许自己就真的会被高温给蒸发了。
等周大少回过神,江臣已经放下了杯子。
那杯说不清红得发黑还是黑得发红的药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已经落入了江臣的喉咙。
那药似乎极苦,江臣罕见的皱了皱眉。
这一幕带给周大少的冲击丝毫不比小白的喉咙带给他的冲击小。
那杯药是江臣用来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