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联手,干他一票?”
大愚低下头,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吃着西瓜,脸上表情悠然,好像刚刚只是问了个类似“你要不要来一瓣”的问题。
大愚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并建立起一个梦境,模拟了一下相关的情景。他尝试了三千种方法,结果尽皆以失败告终。区别只在于他们死得有多凄惨。
他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怎么?不敢?”小白吐了一口西瓜子。
“只是徒劳的事,何必去做。”
“废物。”
大愚没有否认。
他确实是个废物。
连自己在意的人都守不住。
母亲是如此。踏雪也是如此。
如何不是废物?
他只是说道:“所以这就是你加入书店的原因吧。”
这回换小白不说话了。
大愚笑了笑:“让我来猜一下。天道挡了你的路,你想要干掉他?”
紧接着,大愚便自己否定了这个说法。
“不对,你的目的并非是战胜天道。你的目的只是改变天狗一族的宿命。至于过程如何,都是次要的。我想想,老板是通过执掌生死簿成为天道代行者的。你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借助这条路实现对天道的掌控。
但你应该清楚,即便你侥幸取得了生死簿的掌控权,也不一定能够改变天狗一族的命运。老板的情况我们有目共睹,说好听点是无所不能的神,但说难听点,不过是个丧失了自由的囚徒罢了。”
“囚徒?”小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如此厉害,眼角都挤出了泪。
其实他早就是囚徒了,从这片天地只剩下他一只天狗那天开始。
……
经过了短暂的插曲后,牛车重新开始前行。
吱吱呀呀声中,在苍茫的大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车辙。
车夫甩了下鞭子,在牛背上轻轻抽了一记。
“可是公子,它如今这副模样,现在又是这样的天气,恐怕它不一定能撑得到家。”
车夫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周楷。
他沉吟着看着怀里狐狸,想了一下,解开了自己的棉服的扣子,将瘦小的狐狸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他穿得有些多,狐狸放在胸口后就扣不上了,只能用双臂抱着,才能勉强挡住。
车夫看到这一幕后,不免担忧地说道:“公子,我这牛车篷子不比那些有钱人家的轿子,处处透风,现在风雪又这么大,你这么做,小心着凉。”
周楷摇头笑道:“不妨事的。”
话音刚落,忽有风起,卷起雪花从他敞开的领口钻了进去,贴到了他的后背,冰冷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周楷只能尴尬笑笑:“如果可能的话,还望老丈走得快些。”
车夫见自己劝不动周楷,叹了口气后,一甩鞭子,打在牛屁股上。
“牛儿,听到没,你得走快点儿。要是耽搁了公子回家的路,我回去就把你的皮给扒下来。”
“这倒不用。”
车夫嘿嘿笑了笑:“对了公子,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毛色这么漂亮的狐狸。公子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名字吗?”周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这滑稽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女子怀胎十月的情景。他忍不住也笑道:“你一身火红,只有四蹄洁白如云,我们相遇又是在一个雪天,那么便叫你踏雪好不好?”
就在周楷想着将自己的衣服兜得更严实一些时,那昏迷不醒地小红狐却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用力挣脱了周楷的环保,化作一道闪电冲入道旁的树林,不过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周楷与车夫的视线内。
……
小红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的时候就没
给出理由,走得就更让小白犯迷糊了。
“小和尚,她这到底是搞什么名堂?”
大愚却视线笑着说道:“前辈请耐心看便是。”
小白却是冷哼一声:“你以为不说,便当我没办法提前知道了?”
说完,它伸出爪子从空中摘下一朵完整的六棱冰花,屈指一弹。
在小白指甲触碰到冰花的一瞬,冰花消失,下一刻出现时,已经是踏雪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般的悄然无声,没有任何人察觉。
冰花从踏雪眉心直接进入了踏雪的心神世界,随后便击中了奔跑中的小红狐。
心神世界发生了剧烈的动荡,日升月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着。
小红狐茫然地在人间游荡了约大半个月时间后,终于在无意间来到了青丘与人间的交界处。
不待她说些什么,白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踏雪眼前。
“你怎么回来了?还如此的狼狈。”
一看到白月那熟悉的身影,一直恍恍惚惚,面容呆滞的踏雪忽然就换委屈的表情,眼泪也在一瞬间流了出来。
“怎么了,火舞?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长老,长老为你撑腰。”
踏雪只是一个劲的哭,一句话都没有说。
白月脸色一变,厉声道:“是不是那妇人做了什么?我早说过,人类不可信,你偏不听。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擦干眼泪,走,我这就去替你杀了她!”
一听这话,踏雪顾不上哭,胡乱抹了把脸。
“不是。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白月皱起眉头。
踏雪继续说道:“真的,长老,我没有骗你,她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我自己对自己有些失望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踏雪看着白月,面露犹豫之色。
“快说!”白月板起了脸。
这让踏雪立刻就想起了以前犯错被白月惩罚的场景。
她连忙吸了吸鼻子,压制住想哭的冲动。
“长老,我刚刚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讨厌我。”
白月叹了口气,放松了眉头。
踏雪这才走近了两步:“长老,她其实一直对我很好。很多时候,都拿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白月冷哼了一声。
踏雪揉着眼睛:“是真的,长老。我知道这有些难以想象,但就是事实。”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你如今为何又要哭着跑回来诉苦?”
“我……”踏雪抿了下嘴唇,“她……对我很好是没错,但她其实还有一个儿子。”
“她儿子欺负你了?”
“也不是。”踏雪连忙摇头,“其实他们都没有欺负我,只是我感觉到自己被欺负了。
她儿子这两年在外读书,一直没回家。我与她也算相依为命。她只是偶尔会想到或提及她的儿子,毕竟隔着山水迢迢。但她儿子前阵子忽然中了举人,也算是学有小成,便动了回家看看的念头。
这一回来不要紧,直接将我跟她的生活都打乱了。她开始处处想着她儿子,整天忙里忙外,跟其他人说话,张口闭口都是儿子,晚上睡觉对着我自言自语也都在说她儿子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我就很不开心。然后……”
踏雪忐忑地看了白月一眼,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想法,我……”踏雪抿着嘴唇,随后一咬牙,“我就有了想要独占她的关心的念头。
前阵子他儿子回来,我提前去路上等他。我很想知道,她儿子到底有多优秀,才能让她如此牵肠挂肚。但她儿子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长得不算丑,但也说不上好看,普普
通通,有些胖,皮肤有些黑。看起来有些傻傻的。反正我觉得这个人一点都配不上她!
她应该有更好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早起晚睡,一个弱女子,却不得不和那些男人一起干力气活,渴了没人倒水,饿了没人做饭,累了也不敢歇,病了也没人问。所以我……我就……”
踏雪忽然觉得自己上下唇之间似有千钧重,根本抬不起来。
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后,倒是白月看不下去了,冷声道:“所以你就有了杀了她儿子然后取而代之的想法。”
踏雪的眼睛立刻就呆住了,就好像被人扯掉了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我……”她埋低了头,拧着裙子的一块,“长老,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我是个恩将仇报的坏小孩。”
“你为何会这样想?”
白月柔和的声音响起在踏雪耳畔。
一只柔软的手也轻轻搭在了踏雪头上。
踏雪抬起头,却看见白月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这使得她忽然就茫然了。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但为什么白月却没有丝毫不满的样子,反而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
踏雪更加莫名其妙了。
因为她从白月的眼神中好像看到了赞许。
“长老,你不生气?”
白月摸着她的头,笑着反问:“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何要生气?”
“可是我做了这么不好的事……”
“哪里不好?”
“恩将仇报。”
“你是妖族,她是人族,你们天然对立,只有怨仇,哪来的恩可言?”
踏雪呆住了,她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
她从妇人处听到的和看到的东西,可不是这样的。
妇人和长老的言行突然一下子站在了对立的两个面上。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听信谁。
“可是,她明明帮了我很多,冒着生命为我采药,救了我的命。”
“你有求过她吗?”
“没有。”
白月冷笑一声:“既然并非你求的她,那她救你就是自己的事,与你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