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丽飘到柴静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看到柴静眼中流露出的希冀的眼神,她笑着说道:“你在期盼着什么?你在期盼我救你对吗?”
柴静的嘴唇也微微弯起,像是在微笑:“丽……”
听到柴静再一次叫着自己的名字,杨晓丽感觉胃部又在翻涌。
那是一种类似于吃到变质食物的感觉。
恶心到无以复加。
于是她冷冷打断了柴静:“不许叫我的名字,因为你不配,即便这个名字包括我的生命都有二分之一来自于你,但你还是不配,听到了吗?”
柴静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女儿对着自己讲出这样的话。
她一下子呆住了。原本已经张开的嘴唇颤抖着,缓缓闭合上了,眼神中刚重燃起的代表希望的火焰再次摇摇欲坠起来。
“看得出来,你很意外是吗?你在意外于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堂而皇之的坐视你的死亡?”杨晓丽忍不住笑了,“你也有意外的一天吗?我以为只有我会有。”
杨晓丽忽然脚下用力,身体笔直前倾,在快要碰到柴静的时候停了下来,与之面对面,然后她仔细地打量起柴静此刻的面容,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面对杨晓丽近在咫尺的逼视,柴静没来由地感到了心慌,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闭眼做什么?你不应该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看清我这个不孝女儿的脸,下了地狱之后好去阎王爷那里控诉我的罪责吗?”
柴静的头微微晃动着:“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要说?”杨晓丽笑得更厉害了,“我才刚刚说个开头而已,你知道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多久了吗?”
柴静微微点头。
“不,”杨晓丽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而后她又以更坚决地声音重复了一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宛如置身地狱一般的人生皆是拜你们所赐。我无时不刻不曾想过去死。可惜因为我怕痛,也怕死,所以一直没能成功。好在没有成功,不然我也不会等到今天。”
“睁开眼,看着我。”杨晓丽轻声说着。
柴静没有睁眼。
杨晓丽又叫了一遍:“睁开眼,看着我,妈——妈。你引以为傲的小棉袄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自己的女儿在叫自己。柴静只能睁眼。
“现在你终于能听见我叫你,呼唤你了?为什么以前你就听不到呢?”杨晓丽抬手,试图去抚摸柴静的脸。柴静下意识往左边一扭头。
“为什么要躲呢?”杨晓丽笑着,高高抬起自己的右手,而后猛地落下。
柴静避无可避,只得闭上眼睛。然而预料中的耳光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脸上。
“没有必要的,你看,我现在根本碰不到你。”
柴静睁开眼,发现杨晓丽将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但诡异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也没有任何伤口。
“很疑惑吗?”杨晓丽笑着指了指旁边,而后摸着自己的脸,“你的宝贝女儿在那里,睡的很安静。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即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孤魂野鬼罢了。”
柴静努力地抬起了一点头,果然在杨晓丽手指的方向,找到了另一个杨晓丽。那个杨晓丽安静地趴在床边,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盖着的被子上,脸被乌黑浓密的长发盖住,看不见是死是活。
柴静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头似乎肿胀堵塞了一般,怎么也不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旁边的范无救看到后,甩手将一点阴气打入她的体内:“还是让你死得明白些。”
就像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一般,柴静忽然觉得自己有了说话的力气:“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杨晓丽只用了两个字,又再次将她打入了绝望边缘。
“报应。”
杨晓丽舒了口气,“如果一定要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来向你解释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你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报应。”
“你知道的吧?”杨晓丽忽然又凑近了一些,她的鼻子几乎都要顶到柴静的鼻子了,“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杨念桐就是个人渣的事实?”
柴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大概是你上初中的时候,有个女孩找到了家里。当时他不在家,只有我在,而后她就跟我说了一些很孩子气的话。看得出来,她竭力想要展现自己成熟而有魅力的一面。她以为自己说的很隐蔽,可是我怎么可能听不出她在嘲笑我的衰老与丑陋?其实但凡是个女人,恐怕都不可能听不出来。”
杨晓丽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不仅可恨,还有些可怜,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语气:“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在知道自己是个猥亵未成年的变态之后?”
虽然精神状态好了一点,但说这么多话还是让柴静感觉到了有些疲惫。她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事实上,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这些破事。我当时只是以为那个女生喜欢他罢了。这在学校里应该挺常见的吧。青涩懵懂的年纪,遇到一个年轻俊秀,又富有才华的老师,应该有很多女孩子都会动心吧。就包括我自己也一样,喜欢的他的长相和才华。
当初他家里条件一般,但是长得白白净净,戴个眼镜,斯斯文文,而且又是语文老师,出口成章,又会说体己话。其实你外公他们当时给我相中的是另一个人,家里开商店的,方圆十里都知道他家有钱,可是人长的不怎么样,又黑又矮,还有些胖……”
一直沉默地范无救突然插了句话:“你莫不是在暗示你八爷我?你要不想好好说话,那我就收回渡给你的阴气,让你彻底闭嘴。”
柴静愣了片刻,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你真的是范八爷?”
范无救昂首挺胸,抱臂胸前:“你看我我这一身容貌,这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如我这般潇洒的美男子吗?”
柴静没说话,看了一眼杨晓丽。
杨晓丽知道她在怀疑范无救的真实性。其实她不也还是一样。
如果不是实在拿不出否定的证据,她也没办法将眼前的这个黑汉子当成是传说中的黑无常。要知道黑无常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堪称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居委会大妈一样的人物?
杨晓丽叹了口气:“八爷,能请你给我和她一点单独说话的机会吗?我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范无救闻言,看着杨念桐地尸体,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你们这审美怎么回事?身上又没二两肉,提不动刀也挥不动锄头,算什么男人?还斯斯文文,衣冠禽兽不还是禽兽。”
但也就嘀咕了这一句,之后他也就自觉地抱着手机将时间让给了这对母女俩。
杨晓丽继续问着柴静:“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个变态的?”
“又过了半年多时间吧。其实也是那个女孩的原因。我虽然觉得他们是清白的,但是有时候又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他的书橱有两个抽屉是锁着的,你也知道。里面藏着他的宝贝书籍。我就想,里面会不会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打开看过?”
“嗯,你们都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看书。他也许就是这么觉得,我不可能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说到这,柴静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在你和他眼里,就是个蠢货吧。”
杨晓丽没有说话。
柴静接着说道:“其实我虽然蠢,但有些东西还是能感觉到的,所以你也不必否认,也没有必要否认,因为我现在已经发现,我确实就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笨女人,如果不是摊到我这样的母亲……”
杨晓丽打断了她:“你的事待会再说,先说他的。”
“他平时会把钥匙带在身上,但不方便的时候就会放到床头柜里。如果他是光明正大的放在外面,我也许都不会去想看那个抽屉里放着什么。但他偏偏把钥匙夹在了书本里……他虽然不觉得我会怀疑他,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藏了,虽然藏的不是很隐秘,但毕竟是藏了。”
杨晓丽冷笑一声:“犯了错的人,即便掩饰得再好,也还是会害怕自己会暴露。”
柴静躺得有些腰酸,微微侧了下身体:“是啊,他心中要是没鬼,怎么会藏呢?而他越是要藏,我才越是要去找啊。所以我就打开抽屉看了。”
说到此处,柴静停顿了一下,面露讥笑:“你一定想不到,他在里面放了什么?”
“什么?”杨晓丽问。
“内裤。”
“什么?”杨晓丽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听清,可随后她就释然了。
对于常人来说,收藏内裤当然是变态的行为。但对变态来说,这才是正常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恶心。
但更让她恶心的其实还在后面。
“对,你没有听错,就是内裤。一共是八条。”柴静继续说道。
杨晓丽点头。
因为杨念桐的缘故,她也曾去了解过一些相关的信息。在一些类似案件中,不乏有嫌疑人收藏受害者的衣物。
而原因,说出来则更是荒诞而可笑。
“战利品吗?”
听到这三个字,柴静愣了一下,随后才幽幽说道:“你说的应该没错。就是战利品。那些内裤的花纹样式大小都不一样,显然来自不同的主人。上面……”
“什么?”
柴静皱着眉头,忍着恶心说道:“那些内裤被人穿过,还没有洗过,所以上面尽是暗黄的分泌物,甚至还有两条上有着暗褐色……”
柴静没能再说下去。
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知道她没说的内容是什么。
杨晓丽甚至想到了更多。
那些猥琐的性犯罪者收集受害者的衣物,可不会是拿回家挂起来当做艺术品收藏的。这些战利品的更多的价值,恐怕是被当做杨念桐手银的辅助工具。
所以那些内裤上反而分泌物,也许有部分来自它们的原主人,而有更多则来自……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
而一旁坐在床边玩手机的范无救则没她这么含蓄温和。
“喝——”
一口浓痰应声自他口中而出,笔直落到了杨念桐的脸上。
吐完痰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脏掉了,呸个不停,同时还不住念叨着:“两个字,恶心。简直就是恶心她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