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范坚强所住的住院楼后,杨大伟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小心往丁然跟前凑近了一些:“师兄,你刚才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丁然看都没看他一眼,懒洋洋道:“什么话啊?”
“就是你跟他说得矿难的事啊?”
“我说什么了?”
“就是什么‘难道范总还不知道那个消息’的那个消息啊。”
丁然一句话没说,只顾着向前走。
杨大伟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加快脚步,来到了丁然身前,将其拦住:“师兄,你就快告诉我呗,都急死我了。什么事这么机密,连我都不能说?难道你找到他的犯罪证据了?”
丁然却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不是不能告诉你,可问题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又怎么将答案告诉你?”
杨大伟彻底蒙圈了,愣在原地。
丁然绕开他,继续向前走。
杨大伟忽然一拍脑袋,重新跟上丁然:“师兄,你的意思是……”
因为怕被别人听到,杨大伟又压低了声音:“你刚才那么说,其实是在骗他,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内部消息?”
丁然给了杨大伟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还不算太笨,我要真知道他的犯罪证据,哪里还用跟他墨迹这么半天,早就报警抓他了。”
杨大伟有些担心:“这么做真的好吗?”
丁然却显得很无所谓:“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坦白说,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被他弄得没办法了。自从老师走后,我查了他三年时间。可他虽然人品不行,但在专业技能方面,却是不弱。他完美地掩盖了自己一切不合理行为的证据,并且将其名下的钱彻底洗了一遍,走得灯塔的渠道。你也清楚,灯塔向来跟梦之国不对付。想要从灯塔弄清楚他的犯罪记录,我是没这个本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丁然打了个响指:“你猜对了。对付他,我所能想到的常规手段都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我们只能不按套路出牌,兵行险招了。他是个聪明人,还是个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这种人通常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喜欢自己瞎琢磨,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你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想一想,如果你是他的话,听了我这番话,会怎么想?”
“如果我是他的话,嗯……”杨大伟左手抱胸,右手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忽然忍不住笑了。
刚才丁然临走时有说什么吗?看似好像说了什么,但其实根本什么都没说。
这种伎俩对于一般人,可能没什么影响,想不通就不想呗。但对于范坚强心里有鬼,又总是自诩高人一等的聪明人,却大概率会效果显著。
丁然说得越似是而非,就像是山水画里的留白,越容易让范坚强陷入无尽的遐想。
凡做过,就必定留下痕迹,范坚强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所发生的一切都给真正抹去,这就意味着他有暴露的可能。
而范坚强担心之下,就很可能会做些什么来挽救。
以前范坚强一动不动,潜藏在暗处,让人很难抓到他的把柄,可一旦其动起来,那就有迹可循了。
“好一招投石问路。师兄不愧是师兄。”
“不然我就是你老板了?你啊,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可他真的会上当吗?”
“谁知道呢?我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而且哪怕他不上当,就是让他失眠个几晚上,那也是值了。我就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杀杀他的傲气。”
“我估摸着,至少他今天晚上的觉不容易睡了。”
……
等两个人坐着车,驶出医院停车场后,杨大伟想着得跟单神雷说一声,因为担心打扰到单神雷的正事,便发过去了短信。
没等他放下手机,单神雷就打了过来。
杨大伟接通电话,里面立刻传来单神雷关切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了?”
杨大伟没说话,苦笑一声。
单神雷一听,便知道这次见面后,双方谈得不怎么样。
“抱歉,我这边临时有事,实在过不去。”
“没事,单爷爷,您忙您的。而且其实这事打一开始我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事情不到最后一步,谁能肯定就不会有转机出现。您有事,就安心忙您的吧。我这边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单神雷笑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在这件事上,他能给对方提供的帮助微乎其微。
而且年轻人也都说了,自己能够处理好。在这种时候,他只需要表现出支持的态度就可以了。
“那要是后续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再说话。”
“那是当然,现在咱们可是一家人了。我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不好意思。”
单神雷笑笑:“那就这样。”
“嗯。”
前面开车的丁然听得有些好奇:“什么一家人?你跟单神雷攀的什么亲?”
“就是……”犹豫了一下,杨大伟还是将答案又咽了回去。
他现在成了书店一员,和单神雷可不就是一家人。
可有关于书店的事,虽然江臣没有明说要求保密,但杨大伟也不愿多说。
若丁然和书店有缘,自然能走进书店。
如果丁然和书店无缘,那他说再多也是无意。
他赶紧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对了,师兄,我就先不回事务所了,你把我送到繁荣路的公安局那边,我得再见李雪琴一面。这事今天没谈成,我估摸着以后也谈不下去,还是要先跟她知会一声,听听她的意见。”
……
梧桐市医院隔离病房。
挂掉给杨大伟的电话后,单神雷轻轻摇了摇头,将与之有关的杂念都给清除一空。
他虽然关心钟小丫案子后续的发展究竟会如何,但眼下,却还有更重要也更棘手的事情等待着他去思考。
前者只是一家数人之得失,而后者,却有可能涉及到梦之国千千万万人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他有半点分神和马虎。
他揉揉眼,将视线对准了身前不远处墙上的巨大投屏,手握遥控器,不断调整影像的时间与角度,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好的信息。然而其上表现出来的内容,却远超过他的见识。他搜遍自己的知识库,也没能从中能够准确匹配这段信息的。
数分钟后,一声“阿弥陀佛”将单神雷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惊醒。
单神雷转过头,便看见一身灰色僧衣的大愚和尚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大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到了有一会儿,只是见你陷入沉思,便没敢打扰。话说回来,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让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单神雷指着墙上的投屏:“大师请看。”
见单神雷连日常的寒暄都顾不上,大愚也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他收起笑容,神情严肃地看着投屏,仔细起来。
单神雷紧紧盯着大愚和尚的脸,怕干扰对方,没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动作缓慢地用遥控器翻页。
五分钟后,大愚在大致浏览了一遍相关影像资料后,轻叹一声,摇了下头。
“竟然连大师你也没有办法吗?”
单神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摇摇晃晃,就要跌倒。
好在最后关头,大愚伸手扶住了他。
“单医生,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大师有办法?”单神雷突然抓住大愚扶着自己的手,眼神中流露出希冀的意味。
大愚再次摇了摇头。
单神雷脸色一暗:“那大师到底是何意思?”
大愚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惭愧之意:“和尚我只是略懂一些浅显的古老医术,对于洋文的掌握也就是读写通畅的地步,但对于现代医学确实从无涉猎,所以你刚才放的这段影像资料,虽然给出了很多注解,大多数字词我也都认识,可它们放在一起,和尚就只能犯迷糊了。”
单神雷一愣。
“当然,如果单医生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推荐我一些书,我先临时抱下佛脚。不过现代医学内容太过庞杂,就是和尚的记忆力好于一般常人,但想短时间将之吃透,却是很困难。和尚花个一天时间学习,能看懂这份资料不难,但想达到你这样的水平,却是不大可能。而如果这样,我恐怕也很难给出单医生你想要的答案。”
大愚认真的模样让单神雷不禁苦笑起来。
若是这话出自一般人口中,那他大概率会觉得别人在开玩笑。
但是这话出自大愚和尚口中,那就显得格外真诚了。
虽然大愚从很多方面都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和尚,但在不打诳语这方面,却是实实在在的高人风范。
“抱歉,大师,是我唐突了,忘了你并不是一个医生。这样,咱们先把学习现代医学这事放一边,我先大致给你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
大愚微微点头。
单神雷将资料翻到最开始:“这些资料其实是今天凌晨送到医院的一个病人的检测结果。
这个病人的表现症状与之前送来的那些特殊病人的情况很类似,都是表现出情绪极端地失落,泪流不止。病人的儿子起夜时,听到了病人的哭泣声,觉得很奇怪,就进了父亲的房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就发现自己的父亲正抱着母亲的照片痛哭流涕,而且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对于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慌乱之下,他就将父亲送入了医院。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值班医生见到这个病例就将之收到了我负责的特殊病区。那个医生给病人开了一个常规的检查。护士给这个病人抽了点血,放入冷藏柜,准备今天来检查。
可今天特殊病区的医生准备拿这血液去化验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盛有血液的采集管爆裂,而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这根采集管爆裂的原因是从内部被撑爆的。
这个医生惊讶之余,但还是冒着风险,采集了这个新病人的血液样本,放入了高倍显微镜下观看。结果看到了我刚才向你展示的这些画面。这个血液样本中的细胞异常的活跃,并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进行快速的增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