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二十多年,胡说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老实孩子,没跟人打过架,便是与人发生激烈争执的次数也很少,而眼前这种流血的场景,他也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
以前胡说看到类似电视桥段的时候,还会对之嗤之以鼻,因为他实在不相信现实中会发生这种事。
谁会没事对自己捅刀子?还下手那么狠?
可现在,他终于确认,现实中真的有这种狠人。
胡说不是没想过这是对方的障眼法,但那鲜红色的血却让他实在不敢轻易下这种推断。更何况,他也根本赌不起。
尤其是通过刚才对方发出的闷哼来看,虽然对方是“鸠占鹊巢”,占据了黄毛的身体,但也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黄毛的感知觉。
对方既然能向自己狠狠捅刀子的事情都做得出,那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看着“黄毛”脸上无所谓的笑容,胡说只感觉在那么一瞬间,时间就好像停住了一般。
反正他有些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而他也多希望时间能就此真的停住,可遗憾的是,这只能是他的妄想。
就在他恍惚间,“黄毛”再次动了,再一次伸手握住了刀柄。
胡说立刻被惊醒了:“你要做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王哥却是轻声笑了笑:“你刚才好像没看清,我决定做个好人,再来一次,让你看个清楚。”
说着,他作势想要将贯穿大腿的刀子拔出来。
“等等!”胡说连忙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王哥握着刀子没动:“你有什么想说的?”
胡说抿了下发干的嘴唇:“你到底想让我们付出怎样的代价,还请直说,我们照做便是。”
王哥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僵。若是你朋友他能有你这么好沟通,也不至于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其实我想要的很简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对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就得承受同等程度的惩罚。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
我这个人一向很讲道理。
虽然他们现在父子二人都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但郑飞的伤是那个蝙蝠精造成的,我不会将之算到你们头上。所以你们要承担的,也只有孩子的那一份罪责。如果不是你们编造谣言污蔑郑飞,那孩子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点你承不承认?”
胡说深吸了一口气,点了下头:“我承认”。
“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你和他两个人,要选出一个人来偿还这份罪孽。而根据我掌握的情报,确实如同你刚才所说,他是主谋,你是从犯。所以我优先去找了他,我希望他能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但可惜的是,他并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也完全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
所以我只能通过武力手段说服了他。
他知道了利害之后,才静下心来听取我的意见。
不过在这里,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对于我提出的让你们中的一个人付出代价的提议,他也表示很赞同的,并且他很干脆地提出让你来承担这份罪责,还很配合地告知了我你的住址。所以我便来了你这里。”
说到这里,王哥停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胡说的脸,但让他失望的是,胡说对此并没有什么任何的反应,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他说让你来承担这份责任。”
胡说点了下头:“我听到了。”
“你是不信我说的话?”
“不。”胡说摇了下头,“我信。我跟他认识了二十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对于他做出这样的事,我并不觉得意外。”
“择友需谨慎哪。”王哥轻声感叹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你刚才应该听到了,我跟郑飞那是过命交情的兄弟。毫不自夸地说,我就是一个性情中人。所以他的这种行为让我很不齿。因此,我决定将规则改一下。
现在,我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你。也就是将由你来决定你们二人中,谁来付出这份代价。”
胡说不由屏住了呼吸:“我能问下,这份代价是什么吗?”
“这个嘛……”王哥眯起眼笑了笑,“暂时保密。不过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你不会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
胡说沉默了。
王哥却不愿意让他有片刻的安宁,指着腿上的伤提醒道:“友情提示一下,根据我的经历,以伤口目前的流血速度来看,你大概有十分钟该考虑时间。十分钟之后,他哪怕就是被送到了医院,恐怕也要留下一身后遗症。”
胡说还是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流血的伤口处发呆。
王哥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个选择很好做不是吗?他不仁在先,那就不能怪你不义,不是吗?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正睡得很沉,完全听不见此刻我们二人的对话。
此外,若是你需要,我也完全可以帮你保密,所以并没有人会知道是因为你的选择造成了那种局面。因为从我的角度而言,我肯定不会主动和外界提出这种事。
当然,你若是之后觉得气不过,想去调查局举报我,也随意。我做事向来敢作敢当,该接受怎样的处罚我都愿意认。”
胡说依旧没说话。
王哥笑笑,从身上摸出一个计时时长为一分钟的沙漏,摆在了一边的桌上。
在那沙漏漏完了一次,王哥将其翻转过来时,胡说终于没忍住出声问道:“你说话算话?”
“你指的是什么?”
“我们中只需要一个接受惩罚。只要有一个人受到惩罚,那另外一个人就不会再受到追究。”
“是不再受到我的追究。至于法律那一块,调查局那边该找到你们的时候还会找到你们。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法律能够施与你们的处罚大概率就是三年以下,缓刑执行。这已经很仁慈了,不是吗?”
胡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该怎么信任你?”
王哥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着:“除了信任我,你别无选择。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只能祈求我言而有信。
当然,若是你实在不信任我,也无所谓,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不必再做选择。”
说着,王哥抬手将那沙漏吸入掌心,就要收起来。
“我!”
“什么?”王哥不由抬起了头。
胡说苦笑了起来。其实不仅对方感觉惊讶,他也很惊讶自己居然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他心中刚才想了很久,都是决定让黄毛来承受这份惩罚,只是这样的决定太过羞耻,他才显得如此犹豫。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张口准备说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另一个选择却突然跳到了他的眼前。
只是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他便有些不想收回了。
一切就当是黄毛走运吧。
“我说,我的选择是我!”
王哥把玩着小巧精致的沙漏,挑了下眉毛:“你确定?”
胡说轻声“嗯”了一声。
“你不会以为我其实是在考验你,想借此展现兄弟情谊来打动我吧?”
胡说摇了下头:“我刚才确实这么想过。但你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当然不会。”王哥干脆利落地否认道:“其实你们两个,在我眼里,都是毫无疑问的垃圾。只不过你这个朋友属于无可救药的有害垃圾,而你勉强算个可回收垃圾。从这点来说,我更愿意对他施展一些有趣的手段,所以我可以再给你一次确认的机会。如果你现在还想改变主意的话,我接受。”
“不必了。”胡说闭上眼,微微仰起头,露出了自己的脖子,“你还是快点动手吧。再晚我怕我真的会反悔。”
将对方态度如此坚决,王哥也只能叹着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只能成全你了。”
“要我怎么配合你?也从楼上跳下去吗?”
“不不不。”王哥摇头笑了笑,“那样的惩罚残酷是残酷,但太没有意思了。我可是苦心冥想了很久,才为你们找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刑罚,保管你终身难忘。”
“听你的意思,我似乎并不会死?”
“额,这我还真不知道。只能说要看你的造化了。对了,你这有菜刀吗?借用一下。”
胡说心中一紧,咽了口唾沫:“有。”
“那麻烦你帮我取一下呗。我这腿现在也不太方便。”
胡说睁开眼,看了对方还在流血不止的腿一眼,平静地走到厨房,从墙上的挂钩取下菜刀,给对方看了一眼:“这样的行吗?”
“可以。多谢了。”
握着菜刀,胡说一步步走向客人。
在走出厨房的时候,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拿这把菜刀跟对方拼了。
但这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一闪而过。因为他没有忘记,对方现在用的是黄毛的身体。他若真的拿刀冲着对方砍过去,伤不伤得到对方不说,估计黄毛是肯定落不了好。
所以他只是停顿了一步,但最终还是顺利地走到了对方跟前,并且异常平静地将刀交给了对方。
握住冰冷的菜刀刀柄,耍了两下,王哥颇为遗憾地说道:“我刚才还以为你会拿刀砍我呢!
说实话,我还挺希望你那样做的。你要是砍死了他,那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事后只要我将现场伪造成你们自相残杀的样子,就能漂亮的抽身而去。可惜了。”
胡说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为自己刚才的克制感到庆幸还是难过。
“对了,你这有纱布吗?我得赶紧包扎一下。免得待会儿你会说我言而无信。”
胡说沉默着点点头,回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王哥取过一只木凳,扶着伤腿坐了下来,看着胡说忙碌的身影,纳闷地问道:“我还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选?
你这么做,固然是全了兄弟义气,但你是否想过你那些家人的感受?
我查过你的银行流水,你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汇钱。在这个年纪,能做到这点的,我见过的人里,屈指可数。想来你一家子人都应该以你为荣吧。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该有多难过?”
胡说拉开抽屉的动作一顿,回过了头看着客人:“那你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你做这样的事,固然合情,却也明显违反了法律,你就不怕事情败露?”
下一刻,有些冷清的客厅里响起了客人稍显落寞的声音。
“我是个野种,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母亲在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死了,后来我便跟弟弟相依为命。可没过几年,弟弟也死了。这些年忙着工作,没顾上成家,所以你说的这个问题于我而言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