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桐凰故作镇定离去的背影,江臣笑了笑。
就像她想的那样。
来日方长。
世界就是这样,有很多事情,你想凑也凑不上去,比如彩票中个几亿的大奖。而有更多事情,你想躲也躲不掉。比如你老板拿着工资准备敲打敲打你。
江臣扭头看了一眼谢必安,用手在桌子上敲了敲。
谢必安的身影出现在了江臣对面。他低着头,不敢看江臣的眼睛。
周大少回过了神。
说实话,他刚才听到桐凰与江臣之间的对话,头脑到现在还有些发蒙。他原本以为天庭和调查局是一体的,但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过,这也更符合常理。
即使梦之国建国至今快百年了,发展可谓是日新月异,人们的生活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提升,但仍然有一小撮莫名其妙的人跳出来,站在时代的大潮面前大唱反调,批判国家,批判社会,批判同胞,向往着墙外的世界,如同哈巴狗一样对国外的人事百般讨好与赞扬,极尽谄媚之态。可谓恶心至极。
既然土生土长的自己人之间都会出现这样的纷争。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天庭自然也不能幸免。
不过想归想,周大少还是比较清楚自己该有的立场的。在天庭没有暴露出对梦之国不利的态势之前,他还是愿意站在天庭这一边。
如果天庭真的想要对梦之国不利,那就……
周大少握了握自己软弱无力的拳头。
那就再说吧。
“坐啊,站着干嘛。”江臣玩味地看着谢必安。
谢必安惴惴不安地坐下,依旧低着头。长长的舌头耷拉在他的腿上,没有垂到地下。
周大少是在坐下后,才发现江臣是在与谢必安说话。而看着谢必安的姿态,似乎接下来的对话不会特别愉快。在这种时候,他只好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机,只求相对而坐的两人不要牵扯到自己。
江臣摸出个杯子,倒了一杯茶,屈指一弹,将茶杯送到了对面的谢必安面前,笑着说道:“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谢必安依旧低头不语。
“那好,虽然你没什么想说的,”江臣敲了敲桌子,“但不巧的是,我刚好有些话想跟你说。”
“小谢啊,你最近的工作干得怎么样?”
“还行。”谢必安低声应了一句。
“还行?”江臣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揶揄道,“那你告诉我你有多久没拿到工资了?”
“就几年。”
“几年是几年?”
“我忘了。”
“忘了可还行。”江臣放下茶杯,看着谢必安低垂的头冷冷说道:“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100年了。我本来挺看好你的,觉得你不过是一时思想跑偏,会自己想通的,也就没多说什么。可没想到,你这一跑偏,就是整整一百年。我问你,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会继续跑偏下去?”
“不敢。”
江臣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杯与书都给震起老高:“不敢?知道不敢,你还敢提前送人入远乡?你告诉我,赵志远的阳寿截止到什么时候?”
“13点17分。”
“他实际是什么时候死的?”
“13点03分。”
“小谢,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远乡的规矩?”
“有。”
“那你为何明知故犯?”
谢必安忽然抬起了头看向江臣,一双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老板,我知道我罪无可赦。我不敢求您原谅,所以请您照章办事,依律革除我的职务,至于其他所有的惩罚,我也心甘情愿领受,绝无怨言。”
“呦,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江臣不气反笑,“我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这同样的错误,原来就为了这个?”
谢必安再次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老板,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江臣懒得管周大少的小动作,从椅子上站起身,踱步至谢必安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长叹了口气道:“小谢啊,我们当初是怎么说好的?”
“等到天下太平了,就放我回家。”
“那现在天下太平了吗?”
“这……”谢必安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才半是埋怨半是哀求道:“老板,当初你说大概三百年事就能成,可实际呢?三百年又三百年,三百年又三百年,这都快一千年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是真的快受不了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小谢,你这些年的工作干得一直很出色。”
“都是老板赏识,栽培。”
“我并不是在说空话。”
“我也是认真的。”
“小谢,你真的是独一无二的。你说要是你走了,有谁能够替代你?”
谢必安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自己物色好的名字:“王苏州。”
江臣一点也不吃惊,他念叨着王苏州的名字,摇了摇头。
谢必安急忙替王苏州争取道:“他虽然看上去是挺不靠谱,挺贱的,但是他做事还是可以的。只要你给他足够的权限,他一定不会比我逊色。”
“他现在还太稚嫩了,还不够稳重。而且我也不是觉得他不行。我有别的事让他去做。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很快就要再次长眠了。以后这家书店,我想让他来看管一段时间。呵呵,而且这次不比往日,我很可能会一睡不醒。所以也许他看管这家书店的时间会很长很长。”
尽管王苏州是自己认可的接班人选,但听见江臣的这个打算,谢必安还是一脸错愕。这绝对是他活这么久来听到的最荒唐也最震撼的消息了,很难想象这个怎么想都会觉得滑稽的消息会从江臣口中说出。如果不是之前才确认过今天的时间,谢必安都想掏出手机看看今天是不是四月一号愚人节。他急忙劝道:“这会不会太儿戏了。他……”
“你不是也很看好他吗?”
“可是这不一样。勾魂使者的工作和掌管书店的工作,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呢?”
尽管没能亲眼见到,但谢必安还是可以想象到当书店里的其他人听到江臣这个想法时候的表现,绝对会炸开锅的。他甚至想着待会就去将这个消息去告知跟自己相熟的几个人。只是他忽然又有点犹豫。他很清楚,绝对会有大部分人反对江臣的这个决定。他们可能无法阻止江臣,但他们一定会试试。反正谢必安就随便想想都能猜到他们会采取的一些行动,比如最简单的一条,杀掉王苏州。
这不是谢必安想要见到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即使我尊敬您,也愿意听从您的任何命令,但我还是不赞同您的这个想法。我觉得店里的其他人也都不会赞同您的想法。”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并不是现在。我会给他一点时间来证明自己。当然,这只是事情出现最糟糕结局时的计划。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大概不会永久长眠下去。那这个计划也就不会有实现的一天。”江臣转过身,看着远处喧闹的人群:“小谢,当初是你自己想要见识下天下太平的是不是?”
谢必安也站起身来看着人群:“我承认是我太年轻,不懂事。”
江臣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向端坐云巅的太阳:“谁没年轻过?我也年轻过。有些事,可以用年轻当借口,一笑而过。但有些事,不可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不了我答应你,这回不用你等到天下太平的一天。这样,只要人类与异常人类真正握手言和那一天,建立起人类与异常人类共存的和谐社会,我就特批你告老还乡,怎么样?”
谢必安没有接话。
“怎么?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你还是跟约定的一样,干到天下太平那一天好了。”
谢必安还是没有说话。
江臣笑了笑:“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老板,”谢必安露出为难的神色,“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当讲不当讲的话,只有想不想说,敢不敢说。”
“老板,你真的相信会有天下太平的一天吗?又或者放低一点要求,你真的相信人类和异常人类们会有握手言和的一天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这片天地最初诞生时就应运而生的法则。即使是以前那般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天庭,也只能遵从,从而定下“仙凡有别”“阴阳两隔”“人妖不能相恋”之类的天条。
江臣走到那颗桃树下,抬头看着隐藏在绿意中的几瓣粉红,淡淡说道:“阴阳两隔这一条很好。如果没有这一条。世间不知会有多混乱。但什么狗屁‘仙凡有别’‘人妖不能相恋’,我觉得过时了,是该改一改了。”
江臣的话实在是离经叛道。说的直白一点,根本就是逆天而行。
不了解的人可能以为,这虽然听上去很厉害,但细想似乎也就这样吧。比如修行也是逆天而行。所以说这世界逆天而行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有什么大不了。
但谢必安作为勾魂使者,作为最了解“阴阳两隔”这条天条的存在之一,他很清楚。这种意义上的逆天而行,与修行这等程度上的逆天而行,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二者的差别就好比你用刀割去一个男人的胡须与命根、子的差别。不,甚至比这其中的差别还要大得多得多。
即使在谢必安心中,江臣的存在与天无限接近,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会见到那么一天。
这样的事,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
他喃喃问道江臣:“为什么你觉得可能成功?又凭什么?”
江臣只是淡淡一笑:“凭我不高兴。凭这片人间的人也不高兴。”
谢必安还要再说什么。
江臣却把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
远处喧闹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句嗓门极高的话。
“那个罪犯的打火机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