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三名死者,名唤许胜男……被发现死在望月楼的仓房后头,眼窝处有红痕……”
……
“这第二十三名死者,名唤安贞娘……十六岁……”
顾秀儿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青竹竿,仔细打量着捕快们带回来的,贞娘的画像。少女眉目清秀,眉眼纤纤,确是个貌美佳丽,也算得是这二十三名女子中,容貌最出挑的一位。
“小棺,你能否发现什么不妥?”
棺材仔欲言又止,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原是来送夜宵的玉娘。玉娘莲步轻移,看见这二人在仔细揣摩案情,将东西放下,便不声不响的走了。
两个青花碗盛着碧色的什锦汤圆,偶有一两颗漏了些芝麻馅儿出来。
“小棺,你先吃东西吧。”
顾秀儿叮嘱棺材仔吃夜宵,自己却望着贞娘的画像出了神。这些细枝末节拼凑起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灵光只是在大脑中突然一现,陡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再想踅摸,那些灵光已如泡影一团,消失不见。
“到底是什么呢?”
凶手为何要杀害这些妙龄女子,她们脸上的朱砂红痕又是用来做什么的?贞娘的头颅在哪里?凶手为什么独独留下贞娘的头颅,究竟与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无数个问题撞击着顾秀儿的心脏,她只觉自己问的问题越多,离凶手的真实想法越近,仿佛在某个虚空之中,她已经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个残忍的凶徒,那个让二十三名妙龄女子惨死的凶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不管如何,朱砂已经成了本案的一个重要线索。告知孟仲垣后,他更是派遣了府中多数捕快,将整个松阳县城的朱砂下落查了个底儿朝天。
然而如今。朱砂已经不是什么稀缺物资,城里许多人家,药铺,书院甚或城外的道观。佛寺都有这种东西。
顾秀儿企图从往年的案宗里寻寻,有没有类似的连环杀人案件,从衙门库房搬到她的典农府上,刘家兄弟支了两*轮车,厚厚垒成数十摞,才勉强把近二十年的大小卷宗搬了过来。
衙门保存卷宗有特殊的密法,除了紫桃一案被大火损毁的部分卷宗,这些剩下的,多是用防火蜡油包裹好的,虽然有点焦黑发霉的迹象。却不影响阅读。只是,蠹虫委实多了些,看来衙门司库的老头儿,该敲打敲打了。
二十年的案子,司徒治上任八年。冤假错案可不少,再前一任的知县是个横死的,再前一任,透过那些卷宗,在顾乐也帮着看了不少的前提下,顾秀儿终于发现了一个案子。
这案子说来平常,是个盗尸案。
可不平常的是。这些被盗的尸体,多是妙龄横死的女子。下葬不过三五日,被发现丢失后,大多隔了三五日又给送了回来,出现在一些人来人往的主要干道上。这些被送回来的尸体,身上有多处朱砂痕迹。当时的仵作记录的详细。还绘了图在一侧,当时拢共丢了六具尸体,回来了五具,且身上都有莫名的朱砂痕迹。
那丢失的一位,也有详细的姓名住址。
不过。十八年前的松阳县比现在的地界大了不少,是松阳,东平,林县,桃乡等多地的统称,那时候的松阳县令,比如今的青州郡守管辖的地域只多不少。
这唯一一位没有被送回来的女子尸首,便是如今桃乡人士,当时称桃元镇,在桃乡,十户人家有八户姓元。
这女子的姓名让个墨水点儿遮住了一半,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当时记录的文书故意为之。只有一个姓氏以及名字中的一个字,“元……素……”
顾秀儿觉得这两个字甚是熟悉,“小六……咱们母亲闺名可是素梅?”
顾乐看卷宗看的累极,正在一侧偷懒,闻言眨了眨一双大眼,嗤笑道,“姐姐莫不是糊涂了,母亲姓元,小字素梅……”
顾秀儿讶然,看来十八年前死去的那个女子,跟她们至少有些亲戚关系。
“母亲可有姊妹?”
顾乐不疑有他,也不晓得顾秀儿所问为何,“我自记事起,娘亲从未说过桃乡外祖家的事情。”
顾秀儿点点头,放下卷宗,挑了灯笼,就往顾玉儿房里去。
顾玉儿同嬷嬷,朱樱几个,正在灯下侍弄些女工。
“大姐……”顾秀儿摘了身上薄斗篷的帽子,直言不讳道,“咱们娘亲可有姊妹?”
顾玉儿一愣,旋即道,“容我想想。”
她年岁虚长弟妹几岁,若是元素梅后来不愿提起娘家,没准儿早几年曾经提过。
“外婆晚年得女,生的却是一对双胞胎,咱们阿娘是姐姐,本还有个小姨。”
“大姐,这位小姨如今呢?”
顾玉儿身形纤瘦,眉目纤纤,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我幼时娘亲提过,说是小姨十八岁的时候,得了急症,大夫还没来,便去了。”
“这位小姨,名字与母亲是否相仿?”
“确是差不离儿,母亲闺名素梅,小姨闺名素芳……母亲说过,是外祖望梅高雅,望芳灵动……”
原是如此,顾秀儿一手托着下巴。望着忽明忽暗的油灯,想起方才贞娘的画像,赶忙回了书房。顾乐仍旧在吃那碗鱼粥,吹了又吹,因着他让滚烫的碗边烫了三回。
“小六,你看这贞娘的画像。”
顾乐循声望来,就见顾秀儿手上端着一幅丽人画像,那女子顾盼生辉,倒是难得的美人。
“小六,你觉得这人,生的像不像另一个人?”
“这人……我莫不是见过?……”
顾乐抓了抓头,继而道,“好生眼熟……”
顾秀儿没说话,她心中已经揣摩的*不离十了。
……
入夜的安乐镇,看似平静。夜空飘着一曲哀诉的箫曲,似乎将星光也惹得黯淡了。
简陋的居室用青纱帐子遮挡着,只隐约露出一支洞箫的底部,宽袍广袖遮掩了大半,余一截残破丑陋的下巴,这下巴生的丑则丑矣,疤痕遍布,如同扭曲的蠕虫一般。可是唇吻轻启,那借由箫声表达的哀思又是世间最美的绝响。
箫声戛然而止,敞开的窗户落进了一只鹞子。那拥有丑陋下巴的男人张口而出的,竟是世上最好听的嗓音,“素芳。”
(九头鸟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