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矮胖的圆小老头名唤陆植,是安乐镇有名的大夫。♀(..)陆大夫一双圆小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瞧着鬼鬼祟祟的,他面色尴尬,显然,是与身边的乡绅,不大谈得来,自个儿坐在那儿,酒水饮了一杯又一杯,也不见醉。
秀儿听着旁人七七八八,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这陆大夫,方知道那百草堂的一位夫子,正是这陆大夫的连襟,不禁喜上眉梢。
“既然陆大夫愿意相助,那自然是最好。”
这小老头先前一口包办下来,见着秀儿并不推让,反倒卖起了关子,“这,推荐自然好说,不过,那百草堂的院长却是个刁钻的,每位学生,若想入百草堂,都要考校学问,不知你这哥弟,是个什么水准,可,切莫让小老儿帮忙不成,反丢了面子。”
无怪乎这老头儿坐在这儿,无人跟他搭话,便是要出手相助,也将话说的这样难听。秀儿却是不恼,“考校便考校,若是我哥哥弟弟不够那百草堂的水平,便是去念了书,也是把这白花花的银两往水里扔,还不如回来种地。若是他俩过了测试,也好让别人说不出话来。”
此时,赶忙有人附和道,“想来那顾举人中年及第,必然虎父无犬子,依我看呐,这两个娃娃,都是伶俐过人的模样,必然能读出个样儿来。”
秀儿微微一福,“那先谢过陆大夫了。”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宾客。
孟仲垣在一旁佯装饮茶,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形,这丫头不过十岁年纪,却如此进退有度,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的,还真是奇怪。
晚间,酒席散场了。宾客也一一告别,顾家人七手八脚的收拾,忙到月上中天。方挤在院子里,歇了歇脚。
顾喜神情复杂。望着明亮月色,欲言又止。还是顾乐戳了他好几下,他才慢慢吞吞道,“大姐,四妹,俺……俺,不想念书。”
秀儿与玉儿相视一眼。却是不明白顾喜为何口出此言,如今家里富庶了,怎的还不想念书了?雍国重文,一般人家。有了银钱便想着让儿孙念书考科举,好光耀门楣,是故,顾继宗虽然苦读多年,妻子元氏也是无怨无悔的供着他。就因为,一旦高中,不仅意味着日子要好过了,更重要的,便是一脚跨进了士大夫阶级。从此与平头百姓,那便是云泥之别,往后也是一路青云,前途无量。
顾喜说着说着,眼圈儿竟然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阿爹读了那么些年,读出来啥了?俺瞧着,咱们这么小小一个器具就值那么些银子,俺读书,就跟阿爹一样,实则不是那块料,同样一本游记,六儿三天便能背诵下来,俺三年也背不下一篇来。说句自夸的,俺手巧,俺想做匠人……”
顾喜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心中想法说出来,顾玉儿却是憋红了脸,生了气。俗话说,长姐如母,纵然顾喜有这样的想法,也是要跟大姐商量的,若是大姐不同意,那按着时下的风气,他若私自去学了匠人手艺,也是不孝之列。
玉儿忙了一下午,本已是劳累至极,听了顾喜这‘没出息’的一番话,不由怒上心头,当即斥道,“老三,你……你对得起爹娘嘛!匠人,便是挣得再多,那也是下九流的行当!母亲在时,就盼着你们几个兄弟都能读书考学,如今你说出这样的话,还口口声声说是因着父亲母亲,母亲泉下有知……”
顾玉儿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秀儿从未见过她生气发怒。()也一贯以为这是个没脾气,万事好商量的姑娘,真没曾想,一发起脾气来,大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秀儿心中实则是赞同顾喜的想法,如今天下,也就雍国崇文,而且,她最知道,若真不是读书那块料,惶不如去选择最适合自个儿的行当来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读书所能取得的成就,不过听着好听而已,实则,若真不适合读书,做上自己合适,又喜爱的工作,最后的成就,未必比读书要来的差。
可顾玉儿正在气头儿上,秀儿也不敢出言相劝。顾喜原本说起这事儿,已经哆哆嗦嗦哽咽不已了,如今又遭了顾玉儿这当头棒喝,干脆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头,闷头不语。
两边一下尴尬起来,秀儿打了个圆场,“三哥,你先回去歇着吧。”
赶忙给顾乐使了个眼色,这小鬼倒是机灵,扑棱扑棱屁股上的尘土,赶忙打了个哈哈,连拖带拽的把顾喜往屋里拉,九斤看着玉儿发黑的脸色,也帮着一同把顾喜往屋里拉。
玉儿见着顾喜走了,便不再发作,却也是气的不行了,秀儿又劝了几句,见她面上缓和了不少,方小心翼翼说道,“大姐,你今儿忙活的够呛,也早点歇着吧。”
如此过了几日,这姐弟两人见面,也是没说过话。顾喜本就是个温吞绵软的性子,这回如吃了秤砣一般,是犟到了底。
那陆大夫倒是说话算话,帮着跟百草堂接洽过,这日,便要带着顾喜,顾乐两人去测试能不能进学堂读书。
顾喜若是不想去,顾玉儿总不能绑了他去,姐弟两个惹了嫌隙,秀儿夹在中间,里外调和,也是调和不过来。
门外马车正候着,若是考学晚了,便是测试成绩再好,怕人家夫子也是不要的。既然顾喜不去,秀儿狠了狠心,“三哥,你若是不去倒也无妨,可总不能让小六一个人去,姑且陪着他去这一次,可好?”
秀儿知道,考学问的时候,这家眷是不能跟随的,又不放心顾乐小小年纪,便把他一个人扔下不管,这般跟顾喜说情,想来他顾着兄弟情分,还是会去的。果然,若不是硬逼着顾喜去读书,他还是乐意陪顾乐去的,玉儿见状,神色也缓了缓,秀儿送二子上了马车,临行前,嘱咐道,“三哥,你若是实在不想去学堂,只稍测评的时候,交张白卷,或是夫子问什么,你便答曰不知道便好,这样百草堂必不会要你去,也不用惹大姐生气,何须这般天天在家里跟她拧着来呢。”
目送二人的马车驶远,秀儿方回身到了院儿里,今日阳光大好,燕痕跟九斤两个,在院子里练功,秀儿闩上大门,寻了个板凳,看他俩练功。这几日,燕痕总是在院子里头练功,扎马步,走梅花桩,倒是极为勤奋,因而晒黑了不少,九斤见状,也跟着指点几句,燕痕虽然无法与九斤沟通,倒是听他的指点,精进了不少。
九斤自己,实际上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跟着老乞丐没学会多少,也就够个防身,如此教过顾平兄弟,自己会的便不剩多少了。
阳光正盛,燕痕一双血色眸子,在阳光照射下,威慑逼人,便是没有出招,敌人恐怕也要先畏惧三分,他领悟力奇佳,骨骼精奇,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据九斤分析,燕痕一日练的功夫,可以顶上常人练习一月,所以说这狼族赫兰人天生骁勇,也不是吹的。
这时,忽然有人叩门。秀儿支起身子,起身去看,来人正是海潮文英两个,那日酒席过后,秀儿给了他俩一人十个竹筒,说是让他们将附近不同地方的土壤取来,凑齐十个竹筒,每个竹筒,给五文钱。
文英领着海潮,海潮鼻子上终年挂着一挂青黄鼻涕。二人一身尘土,黑不溜秋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顾乐回来了。
秀儿见着是他们两个,微微一笑,“怎的,土块儿取好了?”
文英点点头,声音细若蚊呐,“秀姐,俺们附近山头都走遍了,你瞧。”
文英身上背了大概十五个小竹筒,海潮背了五个,身上挂满着一个个竹筒,又让尘土弄得一身污秽,跟路边乞儿一般,九斤不禁笑道,“诶有,这俩小不点儿,可以让小九爷收为手下了。”
燕痕背对着文英海潮,他们自然瞧不见他的面容。
秀儿接过这俩孩子身上的竹筒,码放到木架子上,回身取了湿毛巾,给他俩猛擦一顿,方有个孩子样儿了。
秀儿从木匣子里取出一贯铜钱,吩咐道,“先头儿秀姐跟你们说,一个竹筒五文钱,你俩该得几文?”
海潮掐着手指头算了两边,支吾道,“五十文!”
文英这回才急了,声音也大了一些,“不是,秀姐该给俺们一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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