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丫头名唤刘溪娘,是刘氏兄弟嫡亲的妹子。平素里,即便是兄弟两个有争执口角,见了溪娘,也都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眉开眼笑的嘴脸。
溪娘将胳膊上挎着的竹篮放下,利落的揭开青花绢布,里头摆着一海碗的油焖豆角,五个杂粮馒头,还有一壶自家酿的桂花酒。
“娘亲做了豆角儿,还热乎着呢。”
刘氏兄弟相对落座,刘江先起了筷子头儿,悠悠吃喝了起来。虽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肴,可是刘母少时做过大户人家的厨娘,厨艺是极出色的,一大碗豆角,用鸡骨架一同闷过,佐了土豆块儿在里头,喷香扑鼻。
刘溪娘笑吟吟的说道,“妹妹刚才进来的时候,不知两位兄长在说些什么?争执的面红耳赤,像小时候抢高粱饴一样。”
刘河看了溪娘一眼,手中端着一小碟儿菜,抓了个馒头,背过身去,“你问大哥!”
刘溪娘见二哥正赌气着,便转脸看向刘江,他却没搭理自己,只是伸手喊溪娘跟着一块儿用点儿。
刘河终是憋不过自己兄长,不由在溪娘面前发了难,“大哥,你这样对大人,以后咱们兄弟若是在衙门中吃不开,要怪谁去!”
溪娘听言,神色倏地冷了下来。
也就在此时,外间进来个年约九岁的娃娃,一身青色棉布常服,圆领阔腰。刘河放下碗筷,上前一步,“大人,不知您来这儿有何贵干啊?”
刘江则是压根儿没搭理她,还一副别人欠了他八吊钱的模样。“大人可别忘了三日之约。”
刘江大笑一声,继而到,“若是后天天亮大人还没将真凶抓住,那可就……”
溪娘听着自己兄长冷嘲热讽的话语,心里一下清明了。♀母亲特意嘱咐过两位兄长,在衙门当差不比在家中轻松自在。可这大哥明显是左耳进右耳出。娘说的话,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啊。
溪娘急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大人,您用过膳没,要不一块儿吃点儿?”
这本是客套话,溪娘也想着缓缓尴尬的气氛,可谁料这大人一撩衣摆,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椅子上头,一副等着接过碗筷的模样。溪娘嘴角抽搐。她不过是说的客气。哪里又多来的一副碗筷给这大人用?再说了。那菜肴馒头都让刘氏兄弟吃的差不多了,难道给大人吃剩菜锅底嚒?溪娘越想越急,忍不住给刘江使了个眼色,他却会错了意。“我们这儿粗茶淡饭的,哪里供得起那进过皇宫的大佛?”
刘江这小半辈子见过无数的地痞流氓,无赖泼皮。还从未见过有官身的人却这么荤素不忌的。想了想,便是上一任那昏聩县令司徒治也未曾这般。
“无碍,便是圣上吃的也是咱们大雍土地上种出来米,种出来的麦,本官不讲究那些虚礼,刘捕快,给本官拿副碗筷来。”
溪娘咬了咬牙。自己兄长那副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来回家中给说项了好几份闲差,他都是因着与上官不合让人家推来推去,刘江是有武举人官身的,本应在省城兵营领了从九品的巡检做做,若是运筹的好了。没准儿熬上几年,可于太仆寺任职。要不是他哥哥生的一身好武艺却偏生得了个榆木脑袋,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一来,若是他只有个榆木脑袋却无一身武艺,自家必会让人欺侮了去。正是他武艺高强,那些上官虽然不待见他,倒也不会轻易得罪。♀寻了各种奇怪的理由把他在部门之间推来推去,推到最后,一个省试及第的武举人,只落得个捕快来做,还不是捕头。
刘河天分不如刘江,武艺也更是差强人意,家中托了关系,他才得了这份铁饭碗,十分珍惜,也为自己哥哥这副德行叫苦不迭。
刘家三兄妹,因着祖父刘浩长是先帝正德年间的武举人,自小也学了武艺,天分以刘江为首,溪娘次之,刘河最差。
溪娘生的貌美,若非家中是武林世家,早就让坊间恶霸宵小强求了去。可恨女子不能为官,不然,她也想捞个女将军做做呢。
“大人,这……这菜都凉了,大人若是不嫌弃,晚上上咱家去吃,让母亲做几个好菜给您尝尝。”
顾秀儿望着这说话的丫头,她生的桃心脸,猪胆鼻,柳眉杏眼是标准的美人胚子,若是再长个几年,那必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了。刘江看着这臭小子这般唐突的瞧自己妹妹,不由怒道,“大人仔细了一双眼珠子,莫要粘在舍妹身上。”
顾秀儿噗嗤笑了出来,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刘捕快,本官究竟是何时开罪的你,你倒是告诉我一声,若是有误会,咱们敞开了说,若是没有,你这一天到晚给我穿小鞋,处处让我没脸,是个什么意思?”
顾秀儿双目炯炯,望着刘江,正色道,“刘捕快武艺高强,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可是这有屠龙之技,却无龙可屠,岂不可惜?刘捕快若是想一辈子安分守己,在这衙内做个无品的捕快,那本官自有成人之美。那烂泥终是扶不上墙的。”
刘江目眦欲裂,“你骂我!”
顾秀儿不语,一双冷凝的眸子轻移臻首看着他,直瞧得刘江不敢妄动,这人不过九岁年纪,怎么……怎么有这般气势。
武斗讲究武艺之技,也讲究先声夺人。顾秀儿一招未出,单这处变不惊的气度,刘江已是输了半招。
刘河见状,出来打了个圆场,“大人这个时辰来找卑职,不知有何公干?”
“本官要你二人去查查这周氏自尽的消息究竟是谁放出去的。”
刘氏兄弟相视一眼,又听顾秀儿继续道,“本官与你赌了三日之期,并不是要本官自己去查,我又不是三头六臂。再者,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道理你们还不知道?你二人身为衙门捕快,又得孟大人派来供我驱策,这一上午都不见个人影儿,是个什么道理?刘捕快,拳脚之术本官也通晓一点,无论武艺如何,这武德也不能败,你师傅没教过你?”
刘河知道自己哥哥是个执拗脾气,若是顾秀儿再不要命的说下去,他非得动起手来。果然,刘江一张黝黑面庞涨红了起来,双拳紧握,溪娘暗道不好,只见刘江出手快如闪电,一拳将将要打在顾秀儿面前,她却纹丝未动,就好像不过一缕微风吹过,她全不在意。刘江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下了,双手抱拳,“卑职领命。”
溪娘瞪大了眼,自家哥哥何时说过这般伏小做低的话了?虽然这话一点儿也不伏小做低……溪娘微张的口突然转了笑意,她想起母亲因着哥哥这牛脾气,来回说项了好多人家,后来一气之下,千里迢迢去求神算,给刘江卜了一卦。
那瞎子穷白话了一通,当时溪娘听着,频频皱眉。如今看来,竟似应验一般。
瞎子说这刘江乃是西方奎宿因罪被贬凡间,要经十世苦难方得归位。此间正是第十世,将会有金星贵人相助,得成大业。
再要仔细问那贵人音容相貌如何,瞎子却不肯说了,只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若是贵人出现,刘江以前的遭际品性,便会发生逆天的改变。溪娘不信这些,刘母却深信不疑,许了那瞎子很多钱财良帛,那瞎子方给了刘母一个锦囊,说无计可施之时,将锦囊展开,可扭转大局。
溪娘只道,纵使这顾大人不是刘江的贵人,也是那贵人的朋友。
刘河吓得手放在半空中,长久未敢言语,只觉自个儿是在做梦。
“纵是刘捕快现在口服心不服,本官还是要将此事交托给你们。”
“卑职愚鲁,望大人示下。”
顾秀儿望了溪娘一眼,她知趣退下,屋外春光正盛,溪娘胳膊上挎着空空的篮子,麻雀四起,发出叽叽喳喳的破碎声音。
刘驼子走的急,在衙门口摔了个狗吃屎。守门人见状,不上来拉他一把,反而大笑不已。“嘿,你这驼子!这么一跟头栽下去,非得把你那驼背压平喽!”
刘驼子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懂个屁!老子马上就是官身了!”
守门衙役望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不禁啐道,“想官身想疯了!”
刘驼子没走几步,就又扭头回来了,“对了,那顾大人在哪儿?”
衙役想了想,“顾大人?哪个……喔……顾大人在刘捕快那儿。”
话还没说完,刘驼子就跑没影儿了。
“你二人务须记着,将这缁衣去了,万莫让人知晓,你二人是公门中人。”
这三人正在议事,就见刘驼子连滚带爬的进来了。他一身是汗,脸都憋红了,“大人,大人……小的知道,知道那凶徒是谁了!?”
顾秀儿转脸望着他,满面疑惑。刘江面上却隐有戾气,怎么这仵作这回如此不知好歹,明知他与这臭小子有过赌约,他……他就不能晚两天再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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