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仔揣着五香驴肉,脚下的步子也迈的铿锵有力。这时候正是晌午,松阳县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其热闹程度不比省城来的差,不过繁华不足罢了。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
刘驼子肩上扛着他平素验尸用的箱子,这箱子乃是枣木打造,里头分了许多小格子,是他师傅董仵作传给他的。别看这东西破烂,不起眼,却是象征了验尸官这门手艺的传承。
那四钱银子让账房搜刮走了之后,刘驼子连着两天悻悻,他住在县城北角的巷子里头,这地方方位差,租金便宜,然而龙蛇混杂,既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又是个经常出刑命案子的地儿,连县城里几家有来头的青楼赌坊,也不敢随意开在此处。
这巷子极长,从巷口看不到巷尾,七拐八绕的又有好多个胡同儿夹在中间。小巷叫做瓦窑巷,前头的碎玉街通向县城闹市。
这一街一巷的名字乃是本地第一位县官取的,择‘不为玉碎,宁为瓦全’的寓意。
刘驼子坐在家门口的茶寮饮茶,银钱教那账房收走了,这茶寮又是下九流的,那茶水喝着寡淡极了,几片茶叶埂子灰溜溜的沉在水底。可便是这样,因为茶寮蓄水免费,刘驼子在这磨蹭了一个下午。
这大晌午的,瓦窑巷却没个人。刘驼子心知,他的邻居们,趁着此间厚土娘娘诞辰,要么去东平县大觉寺门前装作神棍坑蒙拐骗了,要么就去西市假作乞儿骗取钱财,要么……便是拿了人家钱财,与人消灾。
他眼皮子耷拉着,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半睡半醒间,就听见茶棚那个脸上有个痦子的伙计在同人扯皮。二人说的下流,是在说这松阳县以西不远,一个靠近漕河的码头边儿上多了许多花船,多是私寮。♀
“赵四。你是不知,那地方的小娘,身上比……比豆腐还滑!”
“等这月工钱结了,俺也去尝尝滋味。”
这二人一边说笑,一边闹。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这四里八乡,谁家的娘子好看。
与伙计争执的人唤作崔五,乃是林县一个牧民,赶着厚土娘娘诞辰来松阳县市集卖些羊奶,牛奶。林县牧民本就多。这羊奶牛奶多是自产自销。富余的便拖着那些其他县城采买的牧民卖掉,总比等这东西馊臭浪费了要好。
这崔五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便跟着这个赵四交好了。二人虽然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好在还知道要仔细自己的营生,各自有份正业,比地痞混混要好上一点儿。
崔五是崔家庄人,一个庄子几百户,没有一个不姓崔的。
“要说谁家的娘子好看,非得说说俺那连襟的表嫂子。哟……那身段儿,你是不知道,光看着就能让你走不动道儿,俺那回大老远瞅见过她。俺就……”
他嘿嘿一笑,来了客人,将崔五的声音压了过去。
赵四去招呼客人,任凭崔五在那儿说的唾沫横飞。两名茶客听言,也颇感兴趣。这二人是城里的轿夫。将客人送到酒楼之后,便钻到了这瓦窑巷中,来吃杯茶水。
“莫听这**扯皮,八成是胡吹的!”
崔五急了,“赵四!你有能耐打听打听去,俺那表嫂先头儿给财主家中做过一等丫鬟,你难道不知道,财主家里,就算个洗脚丫头,也美得冒泡儿,俺那表嫂,可是上等人物!”
赵四听崔五话中,能把那妇人来头都说的清清楚楚,不由信了他几分。♀对这美的让人走不动道儿的小娘子也好奇了几分,不由问道,“光说有啥用,你知道人家叫什么不?俺去打听打听,就知你这厮有没有吹牛了。”
崔五说的确有其人,“俺那连襟唤作崔九,乃是顾村二长老的外甥,那小娘子的丈夫原是顾大牛,就是前几年救了财主得了媳妇儿的猎户。你可别跟俺说,你没听过这事儿。”
赵四眼睛一亮,他自然是听过顾大牛救了掉下山的刘员外,得了一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原来跟这崔五还是亲戚。
一众茶客见那崔五着急忙慌的辩解,生怕别人不信他有个美貌表嫂的模样,纷纷笑道,“又不是你媳妇儿,上赶着什么劲儿啊!”
崔五嘿嘿傻笑了两声,当着众人面,也不避讳,“那顾大牛早死八百年了,还不容俺肖想肖想?俺家婆家也是的,与她妹子一个娘胎出来,她妹子就算让人打死了也不会说个不字儿,俺家那口子,若是给她碰破了点儿皮儿,非得打死你不可!就拿这事儿说,顾大牛死了以后,俺那连襟就想着娶那小娘子做妾,俺小姨子一个不字儿都不敢说。大伙儿说说,咱们好歹也是庄户人家,见过哪家有妾的?”
一边佯睡的刘驼子听见这话,心里打起了拨浪鼓。
众人还在白扯,却见刘驼子两眼一睁,拔腿就跑了。
“驼子!驼子!你茶钱还没给呢!”
赵四心道,反正这驼子晚上还得回来,“这么上赶着!”
顾秀儿好不容易坐下来歇了会儿,陆大夫担心她魔怔了,硬是给她灌了一壶压惊茶。“小儿邪风入体,是惊吓了。”
陆大夫诊脉,飞廉抓药。远志在招呼后院儿几个留宿观察的病人。
“师傅,我看见那吊死的周氏,想起了以前的一件事情,这几日睡也睡不好,合上眼,便是那死人的可怖形容。”
陆植正在捣药,他停下脚下踩着的碾,“生死之事,顺应天命。你无害他之意,他又非因你而死,你还怕什么?”
飞廉听见这二人对话,不禁插了一嘴,“大夫,任谁看见那死人,也要害怕的,更何况,姑娘不过是个小女娃娃。”
“师傅,因为我……我想替他们伸冤,可是总觉得,害死他们的人,不是那般轻易能得罪的,我既害怕引火烧身,又担心他们冤屈难诉。师傅,你说……我这样郁结于心,会不会生病?”
“你这样胡思乱想,不过加深忧虑,导致夜不能寐,倒是不会得病,但是天长日久下去,非得少活个几年。”
顾秀儿睁大了眼睛,似乎被陆植的话唬住了。她心里却在想着陆植一进门就同她说的话,周氏的死,究竟是谁传扬出去的呢?周氏于整个松阳县来说,不过一个小小的寡妇,纵是她性子骄纵了一些,谁与她有滔天的仇恨,非得杀了她不可?又是谁,有这般蛇蝎心肠,便是人死了,也不让她安生?
思及此,她吞下最后一口定惊茶,面向陆植,“师傅,你方才是从哪里看诊回来?又是谁同你说周氏死了?”
陆植一愣,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不顾着自己害怕,宁肯积劳成疾也要帮那被害人伸冤,他当初收此女为徒,不过看着她天生灵慧,没曾想,这还是个心善福厚的。
“是戚家娘子。”
顾秀儿面带不解,飞廉补充道,“姑娘,戚家娘子可是城中大户戚氏钱庄当家人的娘子。”
原是大户人家,可是这大户人家,怎么对个小寡妇的死,这般上心?顾秀儿想了想,这周氏嫁给顾大牛之后,便长居顾村,顾村祖宗八代除了顾继宗,也未曾有过更高的门第了。如此看来,这周氏要么就是经由她那姘夫潘大户进了这松阳县的上层交际圈,要么就是经由那神秘莫测的秦统领。
想到秦统领,顾秀儿一张圆润雪白的脸皱成了个包子。这秦统领武艺高强,来去自如。若是真要杀周氏,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再者说,他案发那日是去过东山的,因那天下雨,秦统领脚下还留有东山特有的红泥。
顾秀儿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那就只有潘大户了。这周氏之死的消息,一定是通过潘大户那边儿的人传将出去的。顾秀儿眉毛一挺,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你去哪儿啊?”
“师傅,我去趟衙门!”
飞廉望着顾秀儿远去的背影,直道这姑娘真生好命,怎么就得了孟大人的青眼。还有皇上亲自召见,他若是知道皇上赐了面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女童为官,非得吓死不可。
刘氏兄弟懒懒散散的在衙门混日子,按着哥哥刘江的说法儿,这顾大人又没来请他们,他们为何要上赶着去伺候他?
弟弟刘河比刘江老实一些,虽然知道这公门里头欺负新来的是常有的事儿。可是顾大人毕竟比二人大了好几级,若是一直给他没脸,他只消到孟大人跟前一说,兄弟二人这好不容易筹谋来的职位便可能没有。若是丢了这金饭碗,按着他家的人头比例,刘氏兄弟,都得去参军。
刘河心中不忍,劝道,“大哥,咱们这样做,会否不厚道了些?”
“不厚道?若不是他,徐捕头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刘河心里啐道,徐捕头,徐捕头还幸亏有她!不然若是洗脱不了嫌疑,判了秋后处决,那可是连命都没了!
二人正僵持着,只见外头来了个娇俏身影。这身影一进门来,就豁然笑道,“哥哥,母亲喊我来给你们送茶了。”
来人十三四岁年纪,生的桃心脸,柳眉杏眼,她一身翠绿春衫,头上搁枣木钗子松松绑就,十分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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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张周氏案就要结束了,大家猜猜,谁是凶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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