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临近中考
11月,我住进了AB中学那像猪栏一样的宿舍,本校穷得叮当响,它的公寓就是由破旧不堪的瓦和残垣断壁的墙堆砌而成的四间砖****平房。您还别说,就这几片破瓦,几块破砖,初一、初二的学弟、学妹们想进还进不来呢。这四间寓所只为初三的学生们效劳,两间女生用,两间男生用。舍监的床铺分上下两层,每一个铺上睡四个人。在这长不到二十米、宽不到六米的“圣宫”里每天的脏、乱、臭、嚷是雷打不动的,你不能忍受也得硬挺着。
住集体宿舍就要有集体精神,宿舍的我都要学着忍耐,没有无须再忍,只有忍而又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第二次尖子生考试的排名出来后我仍懊丧不已:全年级十二名。这里全年级第一还远着呢。况且,初三的课程已到尾声,我再找不回初一下学期的状态就真的完了。
12月的一个晚自习上,坐在姚珠原来座位上的高盛说:“刘振中,姚珠要你下了晚自习等她。”
“有何贵干?”我对姚珠说。
“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是姚珠的第一句话。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真忙,忙得忘了老朋友。”
“光学习就够我焦头烂额的了,我哪还有时间去慰问你?”
“就是!”晚自习同样下得很晚的钟端弘对姚珠说道,“你以为谁都像我似的,有那么多的时间陪着你?”
“你这个书呆子。”姚珠抱起化学书,“端弘咱走!”
她要我等她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我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想着,姚珠对我的无意疏离已深恶痛绝?钟端弘已经趁虚而入了?罢了,罢了,她爱咋想咋想,爱咋干咋干吧!离2004年6月21日(中考之日)还有七个多月,我知道什么该舍,什么该得。
12月的魏国仲八面威风,神气十足,初三的两次考试让他看到了他的那项“中考一搏”的运动的阶段性胜利,本班连得两次倒数第一名的卫宇同学始终是全年级第五十名,倒数专业户张增思和赵勇的成绩也稳定在全年级四十到五十之间,这三人的表现无疑再次诏告世人:多媒体班具有无与伦比的优越性。
观一叶而知天下秋,在临近中考的紧要关头,多媒体班每个人的状态就在一定程度上预示了他们未来的人生轨迹。
隐居的生活,还是让岳江痴醉,陶渊明的“种豆南山下,草胜豆苗稀。晨兴理荒毁,带月荷锄归”便是岳江的生活写照。
年轻、漂亮的脸蛋,动人心魄的眼神,妩媚、诱人的丰乳肥臀,琼瑶式的海誓山盟,金庸式的侠骨柔情,大投资、大制作的美国大片,小投资、高回报的贺岁电影,长得不能再长的韩剧,武术指导下悬的不能再悬的登云踏月,把好事说得更好、把糗事圆成好事、把名人吹得更名的访谈实录,假的不能再假的虚假广告——这些,能不让罗禾沉恋其中吗?具有丰功伟绩的演员们、导演们、编剧们、歌星们……娱乐圈的那些个大腕们便是罗禾的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她能不对自己长辈们的发发孝心吗?什么,成绩?成绩算什么!罗小姐要大把花钱,大把消费,以供养她的再生父母们。
蒋秀莲的父亲在她十岁那年就去世了,没有再找婆家的母亲在AB中学门前摆了个炸烧饼、炸鸡排的小摊。蒋秀莲十三岁这年哥哥考上了国内一所二流大学,这使本来就很拮据的家庭变得更加拮据。母亲也知道女儿想进多媒体,可是她把儿子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凑齐后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蒋秀莲理解母亲,体谅母亲,她在普通班没有沉沦下去,别人有好老师,她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毅力。
一个学年后,手头上有了积蓄的母亲听说在AB中学只要补交上两年的多媒体费——800元——就可以进初二(1)班,她没敢耽搁,连饭都没顾上吃就跑到学校把钱交了。蒋秀莲在普通班呆过,知道多媒体班的无与伦比,更深知这来之不易的学习环境。郝天国在初二时追她,她不为所动;王平捧她,说她娇美、抚媚,她说模样是父母给的,不值得炫耀。初三的第二次考试她考进了全年级前四名,但这不该是她的顶峰,因为一个从逆境中爬出来的人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我一赶上重要的考试就考的特别好。”田寿喜说过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在自吹自擂先不说,这样的话本身就惹人反感。不错,她的成绩是非常傲人的,有时连李红斌都要不禁说一声“钦佩”,但在高手如云的尖子生班,学习再好的人也难免会“阴沟里翻船”。
蒋秀莲、田寿喜、齐梅、隋翼,再加上李淑贞一伙和于文燕团队,这些外柔内刚的女孩子都把压箱底的本事使了出来,究竟鹿死谁手只待中考见。
郝天国和郝天家在初三还是什么都不想放下,既要丰满自己的党羽,又要提高自己的学习成绩,任凭班主任怎么说、别人怎么议论,这哥俩还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杨小强和梁虎成甘做郝天国、郝天家的跟班,为人敞开的门他不进,为狗敞开的洞他们削尖脑袋也得钻。二哥、三哥要考大学,他要为其掌灯,洗衣服,买饭,无怨无悔地效力,心甘情愿地孝敬。
姜忠原是郝天国阵营中学习成绩最好的人,总保持在全年级前二十名。他的那句口头禅“别跟我玩儿深沉”到初三变成了“别跟我玩儿。”他可不能被人落在后面。
伍海油腔滑调,嘴乖奸诈,他适合穿上最华丽的绫罗绸缎,披上最虚伪的人皮,去参加上流社会的交际场。轻浮油滑、虚有其表、悠悠之论、冠冕堂皇——这四个成语,就是伍海玩熟的四套把戏,向他这种场面上的人物,出身、行当、头衔不靠谱也得靠谱。他是有身份的人,说笑怒骂要和他的地位相匹配。伍海的出身是:曾祖父是地主,祖父是富农,父亲是油贩子。伍海未来的是这样划定的:不是老板,就是老总。
卫宇、娄楼、赵勇、张增思,这几位仁兄仁弟,没像朱镗、余心高一样被分流出去已算万幸。
卫宇每天都早到晚归,这个连圆的周长和圆的面积都分不清的人竟要考重点中学,他能不能成功呢?
娄楼毕业后要去开出租。
赵勇想着当大厨。
张增思,还在学习憨豆先生,还在用光怪陆离的创意来换取收视率。他无师自通,自成一派,独树一帜,假若魏老师不曾对他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轰击,他一定可以开创一种艺术,并被载入史册。
“都给我照相去!”尤谐要把全班每个人的照片都收集起来,刻成光盘。刘文鼎不知是有意难为她,还是本就不喜欢照相,他把自己在小学照的一寸照片交给尤谐。
“拿这照片给我,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呀。”尤谐火气冲天。
“我不爱照相。”刘文鼎对尤谐的火气冲天不予理会。
“你是不是怕花钱,我这有……”
“跟钱没关系,照片就这一张,你爱要不要。”
“我和老师说了,谁不照就不让谁入团。”
“不入就不入。”
“连毕业证都不给。”
“毕业证?哈哈,我10块钱就办它两张。”
尤谐找到了金梦华。
“小华,你家的刘文鼎你管不管?”
“怎么,他骚扰你了?”金梦华挺损。
“他不照相。”
“他不照就不照吧,长得那么随心所欲,别影响了光盘的含金量。”
“你知道有人说你什么吗?”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想说我什么就随便说。”金梦华嗷嗷的,像一只难产的牛,“不过,你要非得告诉我,我也可以听一听。”
尤谐蔫头耷脑:“抱歉,我还得搜集相片去,没时间。”
“你话还没说完呢!”
“等我拿到刘文鼎的照片再说吧。”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金梦华不刘文鼎的照片撂在尤谐的课桌上。
“照片这事我给你办了……你就告诉我吧,有人说我什么?”
“有人说……你可以把刘文鼎的照片送到我手里。”
郎咸平在2008年金融危机时说中国已进入了工商链条时代,什么是工商链条?就是当一个部门出现危机之后,危机会冲击到其他部门,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推到另一个,不会停止。在我看来考试也是一个链条,预习、听课、知识的习得、做题、知识的巩固、复习、考试——这些就是考试链条的全部链接。周若彤、马功、葛相颉、郎远征、高盛等第三阶梯的人一定是某个考试链节出了问题,人家学习事半功倍,他们学习事倍功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看似很认真,实则没抓住学习、考试的要领。
“你们说在初三,化学最难的是酸碱盐,物理最难的是电学,语文最难的是作文,数学最难的是函数……你们这都听谁说的?”李敏老师在下午下课、但还没上晚自习的时候,坐在王毓淑的旁边,对着二十多个刚吃完饭的同学说,“学函数就像小马过河,松鼠说过河有生命危险,老黄牛说河水刚过牛蹄,你说你该信谁?别一听别人说函数难、函数复杂就被吓倒了,你得自己过过河,试一试。你有信心,那你就是黄牛,你没信心那你就是松鼠。什么叫难?不会就是难;什么叫不难,会了就不难。这个道理你们班主任就没和你们说过吗?有人说你考不上重点中学,他凭什么这么说?他了解你吗?他知道你的潜力吗?他说你不行,你就不行,他是法官吗?他能决定你的命运吗?你要有信心,就一定可以把数学学好,就一定能上重点中学。”
物理老师严谷瑜,从初二就开始教我们,她洼骨子脸,披肩的发左半在颈后,右半垂颈前。夏天的裙子一天一个款式,冬天的羽绒服把她打扮得像一个孩子,大红的毛衣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厚重感,反穿的天蓝色大衣像城市里的显赫地标。
严谷瑜老师这一身有一身的行头,不时让我这样臆想:她来学校,是参加选美大赛吗?
严谷瑜老师对我赞赏有加,她在去年的一节体育课上把我叫到室外,和煦的阳光把她的脸映得如金黄色的佛像。
“你脑子不错。”她说,“可就是不够刻苦,你物理考过全年级第一,但是不能认为那是应该应份,我看你总是心神不定的,你给我记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谈话,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你若苦不了一阵子,那你只能苦一辈子。”
物理老师把她对我的看重也继交给了他的丈夫、我的化学老师胡贵星。《小池》中说“荷水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胡老师是“只要你是尖尖角,他便把你举上头。”《马说》中有一句话,叫做“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胡贵星就把自己当作“慧眼识英才的伯乐。”他说,在我们这一届学生中,刘文鼎是反应最快的人,李红斌是最会做题的人,李淑贞是记忆力最好的人,余桂圆是最会听课的人,任宁是适应不同老师的能力最强的人,蒋秀莲是最能吃苦的人。
“还有谁?!”接替了俞必坤岗位的赵凤岗在12月20日暴怒了——就像周星驰的《功夫》电影里的要大开杀戒的冯小刚。
李红斌、刘文鼎、姚珠、金梦华齐梅等四十多个人之所以没有完成赵老师布置的背诵任务,是因为这个“背诵任务”本来就子虚乌有。
“老师,这个作业你根本就没留。”英语课代表李红斌说。
“我没留?没留我当场就撞死在这儿!”
法不责众在“老赵”这儿就是嘴上涂石灰——白说,在开打之前,四十多个人要排好队行。老赵弯腰,握杆,瞄准,扬臂,击发,要不是年纪太大,他改行去打高尔夫球想必一定会名满天下。
打到第二十四个人时,笤帚报废了。
“你,”赵老师把海楷像挒鸡一样挒到身边,“给我再拿把新的去。”
“别去,别去!”没有受罚的于文燕和李淑贞挡住了海楷。
“我让他打个够。”海楷大义凌然。
赵凤岗丧心病狂,失去了良知,迷失了方向,也忘了数数,新笤帚到手后他把没挨打的韩耿推到挨完打的队伍里去,办完男生后,他似乎还想着办女生。
“你们……我先不打……”老赵对姚珠她们说,“你们脸皮薄,我可以理解,可我的苦衷你们谁能理解?你们的俞必坤老师在临走前和我说你们是一块海绵,要不停地加水,加水,你们吸收得上;你们的班主任说你们都是好钢,容易裂,要温柔一些,要顺着你们的毛捋;你们的校长跟我说‘老哥呀,上多媒体班就别打人了,那儿的学生都娇贵。’我这作业留没留现在不是重点,你们心里有没有英语这才是重点。别以为你们英语平均分本普通班高三十多分、英语尖子都在你们这,你们就可以得意忘形。你们这才哪到哪儿?你们有谁能回回、次次都考满分吗?你们有谁敢说我百分之百地能考上国内一流的大学?你们以为自己真是海绵、真是好钢、真的娇贵吗?你们比普通班强不到哪儿去!他们败给了你们不是他们不争气,是因为他们没有好老师!你们摸着良心说一句,教你们的这几个老师那个水平低?他们不舍得打你们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材料。你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材料吗?你们是铁!是得烧,得炼的铁。我这样待你们就是要你们成才,成钢,成人样。我教书教了三十一年了,打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出过的大学生也不算少……当然,现在学校不提倡老师打学生,也不让你们死记硬背那些四书五经,你们不知道三讲四美五热爱,也不知道从前的私塾先生是怎么管学生的,但是,你们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你们是铁,百炼才能成钢的铁。”
赵老师总喜欢把问题扩大化,像是用高射炮打蚊子。
;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appxsyd(按住三秒复制)下载免费阅读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