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班与毕业
和多愁善感的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乐观向上的情绪就会受到挤压;和吕老大待的时候长了,开心、欢笑的萌芽就会发芽、破土。铁锤和石头相蹭,会磨出火花;那甲班和乙班合编成一个班会发生什么呢?
六年级下学期,学校有几间教室要重新翻盖,所以我们甲、乙两班又合并在了一起。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合班之后的我们发生了剧烈的、不可逆转的、令方程式都晕头转向的化学反应。
崔树和于博学同桌,本就是个错误。
“你听谁说我是‘傻小子’?”崔树一拍而起。
“这还用人说?你问问谁不知道?”
“我问你是谁说的?”崔树似乎正在审一宗谋杀案,而且还在上司面前下了军令状。
“我也忘了。”于博学知道崔树脾气暴,但没想到这么爆。
“你到底说不说?”纵使十一峰中的胡健、雷横、孟及慈、王如令都已离开了AD小学,但崔树背后还有六朵金花,还有倪人杰、郭青、王传鲁,这些人在于博学看来可不是一个浪头就晃颤的小木筏子,那都是航空母舰。
“没人跟我说……这都是我瞎编的。”
“编的?你怎么不给自己编?早就听说你看谁都不顺眼,今天你老姨我算是见识了。你以为别人看你就顺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崔树语速极快,尤若相声演员在炫技。
“我就这德行了,爱谁说谁说。”于博学不再退缩。
“你还不乐意?你先惹的人家你还有理了?你妈在家没教你文明礼貌?你爹在家没告你要心宽友善?”
“说归说,你扯上我妈妈干嘛?你凭什么骂我妈妈?!”于博学加重了语气。
“凭我是你老姨,行吗?”崔树没有察觉此时于博学的心理变化,她认为他就是个软柿子,怎么捏都没事。
可能是感觉摔跤没有必胜的把握,也可能是感叹拳头不够硬实,或者是嫌弃脚上功夫不到火候,于博学这次没有按套路出牌,他抬起小腿,扬起脚脖子,拔出拖鞋,向着崔树大骂道:“你爸你妈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傻小子’?老是和老爷们混一块儿,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娘们儿!”
话说完还不足一秒,于博学挥鞋如棒。
赵则柳拉住了崔树:“你打不过他,叫郭青来。”
“不用。”崔树一脚踢开凳子,和于博学同时倒地。
于博学在上,崔树在下,几句闷哼,几声闷响。
大约二十秒后,于博学站了起来,他遮住青眼眶,泪流满面:“我要告诉老师,你打我!呜……”
“此路是我买,此路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柴!”胡晨、曹三段、郝天国、郝天家站在门口里,王香站在门口外。
“滚开。”王香装出很淑女的样子。
郝天国把胳膊搭在门框上:“你想过就过呗,谁管着你了?”
王香双手护着胸,又微微地扭两下脖子,歪几次头:“谁要敢碰我,谁就得负责。”
胡晨摆出义愤填膺的气势:“妹子,哥哥我放你走,崩搭理他们。”
“你在这落什么好人儿?”郝天国怒斥。
胡晨左手紧紧握住王香的手臂,右手一把将其揽在怀中:“我俩是兄妹,你管得着吗?”
一节没有老师盯着的自习课上,曹三段拿着铅笔轻手轻脚地钻进周惠的课桌底,瞄准她的**,突然发力……
“——哦——”周惠惨叫一声。
“咱班真乱套了。”我把书本一合,看着忙忙碌碌的同学们道。
“每天都‘现场直播’。”孙晔青笑。
“照这样下去,好学生都得染成差等生。”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孙晔青缕着一小撮排在肩前的长发,“只要自己能管住自己,什么样的**都是白搭。”
一提到校园,人们会想到什么?纯洁?美好?嫩生?幼稚?青春?向上?堕落?凋零?
社会上的尔虞我诈、陷阱丛生是学校比不了的,各式各样的潜规则、黑幕、龌龊交易也是学校难以望其项背的。“我的母校是一片净土!”很多人都这样评价把自己培养成才的学堂,仿佛宇宙里的所有伪与恶在那里都不存在。学习上的烦恼、成长中的困惑、同学间的友谊、师生间的情感,这些哪一样不载着**融融的温存与感动?白岩松的“痛并快乐着”用在这已是“去年的黄历——不中用”,因为它不能充分抒发人们心中的情愫,应该叫“快乐并快乐着”才对。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学校里就一定没有潜规则吗?校园中就一定没有黑幕吗?校长、教师、家长,他们之间就没有龌龊的交易吗?学生与学生都百分之百的团结、友善吗?学生内部就没有派系与纷争吗?
六年级的张玲已成了七朵金花的领军人物,姐妹们遇上事总要请他拿主意,出点子。曹三段和胡晨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气味相投,两人穿一条裤子也理所应该。杨诚和郝天家走得近了,离郝天国也就不远了。这三拨人,就像魏、蜀、吴,三足鼎立。张玲、曹三段、杨诚等人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小算盘相互暗斗。玩弄计策和权谋这几个人可能还不行,但要使班内秩序变得更混更浊,他们还是非常有把握的。
许非果也不是不知道班内的新情况,可学生们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他想周瑜打黄盖,还有人愿挨吗?他想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地吧!每天放学前,他会在黑板上抄满数学题:“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做一做,没兴趣的就算了,这些都是近几年出题率较高的压轴题,有的题里头还有点初中知识,谁要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问。”
黑板上出的题大部分我都做过,好多解题技巧和思路我也了然于胸。每次数学小测,同桌孙晔青总是比我少二十多分,王殿彪、贺西、郝天国、郝天家的分数也很少会高过我。然而,刘文鼎却总是高我一头:我八十七分,他八十九分;我九十二分,他九十六分……一开始我总是这样宽慰自己:我就是比他粗心点,大意点。当日后的我知道了自己做题是“论本”、而刘文鼎做题是“论斤”时,才明白“一尺是一尺,八寸是八寸”的道理。
小学六年级升初一的期终考试前,一个嘴唇青紫、五十岁开外的男子坐在了我和同学们的面前。他姓江,是AB中学的副校长。江老师左手夹烟,右手拿稿,开始了长篇大论。
一节课的时间里他只说了一点:AB中学决定在本年设立多媒体班。什么叫多媒体?就是好的学习环境,好的硬件设施,好的教师团队……总而言之,这里的一切都与市重点中学看齐。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进来,就得先交上三年的多媒体费——一千二百元。
2001年的一千二百块钱,对AD村的农民们来说还算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是它却没有难倒我的父亲。
“这班咱得上!”父亲吃着小红辣椒,“振中,你只要好好上,爸爸砸锅卖铁也供你。”
毕业考试后的第二天,许非果把同学们最后一次地召集起来,林往前、李宝木等老师也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大家凑钱买来一些饮料、瓜子、和花生。
在简陋而又略显拥挤的空间里,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高谈阔论起来。尽管乳黄色的墙壁依旧不堪入目,尽管弱不经风的木质窗户依旧在风中颤抖,尽管行将就木的吊扇早已摇摇欲坠,尽管有如此多的尽管,尽管有如此多的不给力,尽管让人“尽管”得有些心烦,但我依然要说,AD小学的墙壁、窗户、吊扇不是伤今怀古的老古董,不是被人拿来可怜的老照片。它们是甲乙两班所有人的记忆,一生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黄昏的光辉变得微弱了,许非果老师有些激动:“明天,同学们再也不会来听我讲课了,你们毕业了,我替你们高兴。从今以后,你们都不再是小学生了,希望进入中学以后好好努力,不辜负自己的青春。”说罢,他把眼顺了下去。接着,各个班级的老师也多多少少地说了几句,意思大都是“珍惜时光、发奋图强”。其中,校长和岳老师的话尤其令人难忘。林往前说,他过去一直默认好学生就是好学生,脑子快就是脑子快,这都是天生的,大学也就是专门为这些人设立的,脑子不行,考高中、大学就很难很难。可是现在他改变看法了,原来语文和数学的分数和一个人的智商、潜力是不能挂钩的。大学校门也不应只是为能考试的人而敞开的。有人专于语文,有人专于数学,有人专于雕刻、书法,有人专于音乐、美术,有人善于机械操作,有人善于语言的理解和表达,有人专攻新事物的发明和创造……天生我才必有用,谁都不要轻易地看轻自己。岳老师与校长的没完没了不同,她只说了一句话:“谁不尊重知识,谁就是命运的奴隶!”她脸涨的通红,就如一位高喊爱国口号的民族英雄。
此刻,屋外的那片云霞犹如一条红丝带,在空中起伏,由近及远,由浓到浅,缓缓地落下,使整个苍穹都笼上了一层柔和而又凄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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