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长抖着手里的烟，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不是在车里动的手。”

　　覃秦说：“如果不是在车里，那最有可能的是在琉璃碎片所在的区域。但那个区域没有监控，已经搜查过了，找不到其它血迹。”

　　“那就真是不好办了。”张队长说：“可能行凶在一个地方，扔凶器在一个地方，制造事故又在一个地方。”他斜着尔东峰，表情很明显：怎么查？

　　尔东峰没搭话，眼睛一直在看艾伦被送到医院的监控。

　　张队长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话啊，闹这么大动静怎么收场？”他可是顶着各种压力把人收都尽量配到这个案子上，把一条公路差点没翻过来，要不是人实在不够，可能连路两边的田都得去摸一遍。当然，如果尔东峰坚持，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他上车时穿的衣服，和进医院时穿的衣服，不是同一件。”尔东峰突然说。

　　旁边所有的头立刻都凑了上去，尔东峰在电脑上调出两个画面，一个是齐琪家小区楼下，他们上车时候的画面，还有一个是艾伦躺着被送进医院的画面。

　　大家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那俩画面，良久之后，林敏君先弱弱的出了声：“怎么不是同一件啊？”

　　旁边的人好像同时呼了一口气：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看出来怎么就不是一件衣服了？

　　“看那个衬衫的衣领。”尔东峰说，“在小区上车的时候，衣领上的褶皱棱角模糊。但是进医院的时候，衣领上的褶却很硬挺明晰，明显这件衣服是新的。”

　　“可能只是摄像头清晰度不一样，”负责设备技术的小同志使劲揉眼睛，确定自己眼睛没毛病之后才说：“小区的监控像素比医院的要低一些。”

　　“清晰度不会改变褶皱的角度。”尔东峰否认了这种可能性，“事件中的各种接触摩擦只会让褶皱越来越混乱，而不会更清晰。”同时又提出了一个让人一时无法反驳的结论，除了他，谁肉眼能看出来褶皱角度不一样。

　　“案发当天，他是在傍晚到达的齐琪家，在到那里之前，他在旁边一个咖啡店里坐了一下午，坐的是沙发座，后来还在那儿睡着了，从咖啡店里出来的时候，衬衫领是这个样子的。”尔东峰为了更清晰的展示这个疑点，调出了案发当天下午的咖啡店里的监控录像。

　　之前这段录像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此艾伦只是坐在那儿打电话，写文案，最后好像太累靠着椅背睡着了。但是尔东峰把画面放大之后，艾伦衬衫领子因为睡觉的压迫确实有明显的凌乱的折痕。

　　覃秦顺着尔东峰的思路说：“在医院的衬衫上没有这些折痕，说明在医院穿的衬衫是新的。”

　　林敏君兴奋的搓着手，因为激动而脸上有些发红。“不是同一件衬衫的话，上车的时候穿的那件一定是沾上了死者的血液。”

　　杨方东愤愤的说：“还带件新的替换，真是够处心积虑啊。”

　　尔东峰试图进一步引导一下大家的想象力：“如果刚才张队的假设没错……”

　　张队长打断他：“我假设什么了？”

　　尔东峰抚了抚额头，说：“假设行凶是在地点A，丢弃凶器是在地点B，而制造事故假象是在地点C，那么A和C之间，还有一个地点D是丢弃衬衫的地方。而且C和D之间距离不会很远，凶器造成的伤口会渗出血液，即使主要出血点在颅内，他也肯定采取措施防止血液流出，比如就用那件衬衫堵住伤口之类的，但是在地点D一定要把所有沾有齐琪血液的物品都处理掉，然后就需要立刻处理尸体。”

　　“所以我们要以事故发生地C为起点开始找那件衬衫？”张队长终于明白还是逃脱不了要去翻农田的命运，因为衬衫当然不会摆在公路上。“先不说是不是真的有这件衬衫，就算你的假设都对，他就不能一把火把衬衫烧了？你上哪儿找去？”

　　“他不敢烧。”尔东峰很笃定，“现在是秋天，路两边的田里都是易燃的秸秆堆，周边的农民对火光尤其敏感。而且当时天色很暗，火光也会很显眼，他烧完一件衬衫的时间，足够引来一堆人围观，他冒不起这个险。”

　　“所以衬衫一定还在，找吧！”尔东峰淡淡的做了个收尾。

　　张队长从鼻孔深处抽了一口气，得，找吧。哪怕只找到一个带血的衣角，也是决定性的胜利。

　　“你们几个都去现场，扩大范围搜寻。”他又点了点杨方东，“你带两个人去盯住艾伦，只要衬衫还没处理掉，说不定他自己会露出马脚。”

　　…………

　　而此时的艾伦，正在把他重要的行李都打包分批寄回英国。等齐琪的后事处理完，他就准备离开中国。这时候，他的手机上显示有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他接了起来，是个温柔的女声：“是艾伦先生吗？”

　　艾伦迟疑了一下，才说：“对，请问你是？”

　　对方说：“我叫张家慧。你并不认识我，但是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艾伦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语气里还是不露一点声色：“我想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个女声笑了一下，“很多事情电话里说不方便。不如我们见个面吧。你不用对我有戒备心，出来见一面，我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艾伦并没有挣扎很久，就去赴了那个女人的邀约。她安排的地方在一个安静的茶馆里，也没有对外营业，应该是私人产业。艾伦踏进这个地方，就更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清雅的茶室中间，一个穿着文静端庄的年轻女性坐在黄花梨桌旁边，熟练的在面前茶盘上用镊子冲洗紫砂茶具。看到艾伦进来，冲他点头微笑了下。她的样子跟这素雅的茶室说不出的和谐，美得让人舒服。

　　但是艾伦还没有放下戒备心。来之前他已经根据张家慧的名字搜到了她的背景，恒宇集团名气大得很，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但是这个大集团怎么会找上他？“张总，幸会。”

　　张家慧示意让他坐下，“尝尝我的手艺，你们英国的红茶很好，我们中国的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看来自己的背景她都知道了。艾伦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张总说可以帮到我的忙，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张家慧又笑了一下，也完全没有绕弯子的意思：“尔东峰盯上你了。”

　　艾伦手一抖。

　　“在杀人这种事情上，想要骗过尔东峰可不容易。”张家慧的声音还是温软的，尖锐的字眼却把艾伦惊得一下站起来，面前的茶杯也倒了。

　　她不紧不慢的用镊子把杯子夹起来，重新洗了一遍，到上新茶：“你不用惊讶，关于你夫人的死，过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只不过，我知道尔东峰的结论，以及他肯定会把事实查出来。”

　　艾伦的大脑经历短暂的空白之后，稍稍回复了点神智。“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张家慧把茶杯又一次放到艾伦的面前：“不明白不要紧，只要明白一件事就行：我要对付的人是尔东峰。”

　　艾伦盯着张家慧，好像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也算见识过很多女人，可是眼前这个却是从未遇到过的，外表的无害和内里的危险简直反差到让人不敢直视。“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需要一个能击倒尔东峰的机会。”张家慧说，“你的事情可能正好就是这个机会。”

　　“我不明白。”艾伦摇了摇头，“不是他在盯着我吗？我的事情怎么可能击倒他？”

　　张家慧也没解释：“这个当然需要我们两方合作。但是合作的前提是，你要告诉我尊夫人过世的详细过程。”

　　艾伦直觉就想拒绝，但是张家慧却接着说：“当然你现在不告诉我也可以，不过最后的结果就是尔东峰会在法庭上告诉所有人。据我所知，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在美国的时候参与过的案件破案率是100%。”

　　艾伦眼睛微微发红，他飞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尔东峰的背景，他也是查过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对齐琪下手。可无论如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尔东峰不会放过他。恒宇……恒宇……“告诉你之后，我能得到什么？”

　　张家慧抛出了他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不但能全身而退，而且你在英国的债务问题，恒宇都会帮你解决掉。”

　　虽然有预期，但是艾伦还是震惊了。恒宇的财力他当然了解过的，但是尔东峰跟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样？

　　他还没回过神，张家慧已经举起了茶杯：“愿我们都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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