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第一天,小七是空着两手出门的,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似的两手插在裤兜里悠哉悠哉地跟在郭佳后面上了一辆巴士,一路上并不多话,圆脸圆眼的小郭佳叮嘱她在立交桥下转乘7路车不知是因为郭佳个子矮小还是车上人太多只在人群中一挤便没了她的影。及至到了立交桥下,小七彻底傻眼了:花花绿绿的公车来了又走,她忘了郭佳说的是几路车,更不知哪辆车能够通往雾州市。
傻傻地站在桥下瞪着周围的陌生发愣,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她稀里糊涂地随便上了一辆公车,警惕地看着公车走走停停越走越偏像是要把她往大山里带,心一横,又稀里糊涂地下了车。
下了车的小七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愁得不能自己。
天,已经黑透了。
灯光一亮,走来走去的人变得多起来,小七犹犹豫豫地东张西望,有个大婶模样的中年女人观察了小七许久在她再次转身时迎上她的目光:“住店吗?”
大婶的突然开口把小七惊得像兔子似的跳了起来。
大婶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指向自己店面招牌,那里清清楚楚地亮着“住宿”两个字。“单间20,双人间40。”小七连单间双间都没听懂又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婶上了楼由她发落。
大婶自作主张的将她领到楼梯口的单间,像是为了安定她的情绪似的意有所指地说道:“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这个房间像是由楼梯间拼凑出来的窄窄地仅能容下一张床连关门都显得有几分为难,小七脑袋里空空荡荡也想不出什么来,只觉得累得慌,锁了门往床上一躺便睡死过去,她在街上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竟是在原地打转前后皆找不到出路。只有沉沉的睡意能掩饰她的恐慌。
好容易捱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她从那店里出来后,她的目光依旧是茫然。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没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地,又因为转了好几趟车她竟是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走了一个上午,她实在是没力气再走下去。
颓然地站在原地,也就是昨夜她下车的地方胡思乱想:将来会不会被人笑死。肩膀猛地被人一拍,她像只惊弓之鸟,再次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拍她的人似男似女,面目是男人的面目,皮肤和头发却是女人的皮肤和头发。他叫熊中胜,是6班为数不多的雾州本地人,名字彪悍,人却长得文质郴郴,白净的脸上找不出半点瑕疵,及肩的长发很顺畅地撩拨到耳后,一派儒雅的书生气质。他似乎特别在意他的头发,时不时地腾出手小心翼翼地梳理着。
能够记住他还多亏了袁一菲没日没夜地在她耳边念叨她的男友如何英俊帅气,以及男友的好友如何娇媚,皮肤如何白皙无半分瑕疵吹弹可破。只恨不能将他的皮肤转移到她自己的脸上。她的絮絮叨叨小七想忽视都很难机缘巧合下竟记住了熊中胜的大名和他的样貌。
熊中胜见到小七,眉眼里的有说不出的兴奋,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小七问东问西。正是聊得忘乎所以时,严冬出现了。熊中胜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情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尽管他们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他还是万分嫉妒严冬的出色外表和不动声色的女生缘,他努了努嘴,朝他一使眼色:“你女朋友的朋友。”
熊中胜说的女朋友正是袁一菲,严冬几乎没在教室正常待过,所以小七并不认识他。他却像是跟她很熟似的问:“你一个人在大学城晃什么?”
因为不认识,她对严冬相当不客气:“关你什么事。”
熊中胜头一次看到严冬在女生面前吃蹩,一只手捂着嘴憋着气笑。严冬因为她的话不投机亦不愿意跟她多说,抬手将笑得癫狂白脸涨成红脸的熊中胜使劲一推,“还去不去雾州了。”
小七一听说他们要去雾州立时来了精神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趁他们背着她走时又转过身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后面。及至上了车,小七谨慎地跟他们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又唯恐跟丢,不时地瞟向他二人,那熊中胜倒也罢了上了车闭着眼睛就睡,严冬至始至终就没闭过眼睛,小七的眼神瞟向他们时跟严冬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她紧张地忙看向别处,心下却是疑惑这一趟没经过立交桥会不会他们去的不是雾州市。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熊中胜和严冬,却没想到严冬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都没转移过视线,小七被他看得满脸通红,很不自在。又丝毫不敢懈怠,只稀里糊涂地跟在他们后面下车、上车,又下车又上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心生恐惧,大学城距离雾州市到底有多远,她这一整天几乎都在车上度过了。直到司机扯着嗓子吼:“终点站到了。”她才做梦似的松了一口气跟着车上的人下来。再抬头时,哪里还有熊中胜和严冬的影子,面前的建筑物好似有几分熟悉,等她再仔细确认时才恍然,“雾州商务学院”,她竟然莫明其妙地回了学校。
事情的确匪夷所思然而她顾不上多想,能够安全回到116宿舍她都忍不住要给菩萨烧高香了。宿舍里几乎没人除了王彩兰,这才国庆长假第一天,不玩疯是不会有人愿意回来的。王彩兰的被子鼓鼓的胀得老高,看到突然回来的小七她的表情很惊悚:“这么快回来啦,怎么不多玩几天?”
小七连着两天坐公车,累得想吐,又不肯告诉王彩兰迷路的事实,只闭着眼轻轻哼了一声:“不好玩。”
王彩兰问她:“我能跟你换个床位吗?”她受够了半夜醒来看见那一身白、一头垂直的黑和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梦见女鬼索命,而那个女鬼其实就是吕子孜的影子。她不喜欢吕子孜,吕子孜也不喜欢她。
小七不是个计较的人,想也没想便答应:“好。”
怎么换的床位怎么搬的东西她竟像个醉酒的人全无印象,直到第二天习惯性地踏出一脚要往地上蹬只蹬到四周的凉意时才醒悟过来,她现在在上铺,距离地面一米七。
王彩兰醒得比她早,朝气蓬勃地向她打招呼:“嗨,昨晚睡得好吗?”小七才睁开眼面对她挤眉弄眼的热情一时接受不了,含糊地应着“嗯,很好。”
她的热情高涨可以不受影响的持续:“你有同学过来找你。”
小七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睡意全无,迷乱套着衣服从上铺蹦了下来。又慌慌张张地边穿鞋边往外跑,站在c栋宿舍楼门前确实是她的高中同学黄梅,她们俩的友情得追溯到六年前刚上初一的时候,因为彼此熟悉到能够乱开玩笑,黄梅一脸的不悦便丝毫不加掩饰:“我们等了你一整天,你跑哪疯去了?”小七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挠了挠来不及梳的头发,小声哼哼:“我迷路了。”黄梅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从背包里拿东西,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你要的钱。”
小七接过来欲言又止。
黄梅却是心领神会的什么也没问,一挥手:“你回去休息吧,有事找我们。”就这样将小七给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