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家书,但又不仅是家书,更像是儿子在对父亲表衷肠。廖承东看着,被冯佐翔团长那激扬的文字和抗日报国的意志鼓舞着。信在最后处提到了沈海云,冯团长依然用热情洋溢的文字描述沈海云,夸奖她的射击技术,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沈海云的喜爱之情。
廖承东将信奉还给冯老爷子。冯老爷子这时说:“小廖,你我没见过面,但我晓得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佐翔年纪也不小了,他的婚事家里也没少张罗,可凭谁他都不愿意。我知道,他喜欢沈姑娘,你从信里也能看得出来吧。沈姑娘来过我家,挺好一姑娘,家人也都中意,只是佐翔老不回家,你就帮我带个话,就说家里人都赞成他的意思,让他们抽空回家一趟,把婚礼办了。我是老脑筋,总不能不办婚礼就跟人家姑娘好了吧。”
廖承东听着心里“咯噔”疼了一下,他心爱的女人可能要嫁给别人了,只是他已然是结婚人了,能说什么?看着冯老爷子那殷切的目光,他不好回绝,只得点头答应。
冯老爷子继续说:“我那次让老大送姑娘走,一方面是护送姑娘,还有就是想让老大问个准信带回来,可老大去了不短日子了,也不见回。你大嫂还瞒着我去找他们,不但没见到人,路上还差点出了事,幸亏你救了她。你跟佐翔一定常见面,你就告诉他,让老大快回家,这么大的家没个男人不行,我老了,当不了家了。再有,我晓得部队上忙,他不能回,麻烦你把我家的情况跟首长说说,准他们几天假也行。这国家事大,个人的事也大呀。”
廖承东越听心里越别扭,不是滋味。看来冯老爷子对他跟沈海云都不是很了解,他没时间解释,又怎么解释得清楚呢?就说:“您放心,我会把话带到的。大哥没回来,可能是因为大水阻塞了路,等水退了,他一定会回来的。”廖承东就问冯老爷子范媛媛什么时候回来,说他今天就要带她回家,怕晚了路上不好走。
冯老爷子这才带他出了书房,让大嫂去喊范媛媛回来。冯老爷子很小心地对廖承东:“范姑娘刚来时有点不对劲,问过她,她说她得过病。小廖啊,在这养病比在城里好,这里清静。你待会看看,她哪里是得过病的人?你今天带她回家也好,你们是小两口子,不能长久分开。可有句话我还是想说,回到家可要对人家好,不能刺激她。你事情多,要是她再有点什么,你就把她送到我这来吧。”
廖承东感激地连连点头。他是想继续让范媛媛留在这,可想到猎户说的话,想到长时间不让她见到家人,会对自己不利,早晚也会给冯团长带来麻烦,还是决定带她回家好。
为了赶时间,廖承东干脆跟大嫂一起去地里。出门没几里地,果然看到范媛媛正和老太太一起摘菜。
范媛媛见他来了,有几分惊讶,却又有点难为情,红着脸说:“你来了。”
廖承东说:“我们回家吧。”
老太太说:“我说年纪轻轻的小两口子就是不能分开,你们还是回吧。”
跟冯家人分手时,廖承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问冯老爷子,村子里是不是出现过陌生人,拿着沈姑娘跟陈克的照片问他俩是不是来过。冯老爷子想了想说,“没见外人来呀。”廖承东就把情况简单跟冯老爷子说了,又说陈克死了,是小鬼子害死的,让他们时刻留心,跟村里人招呼一声,有人来问就说不认识这两个人。
冯老爷子听着担心起来,喃喃道:“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要是他们来横的,我们怎么办?”
廖承东说:“冯伯伯,把冯团长的信都烧了吧,会惹事的。真有人逼你们,就说见过,要是问为什么住在你家,就说他们扯谎说是逃难,你们只是可怜他们才收留他们的。”
冯老爷子听着连连点头。
告别了冯家人,廖承东带着范媛媛抄小路返回城里。一路上,范媛媛都不做声。廖承东知道,她不说话,说明她的病好了。
廖承东先送范媛媛回到家里。范媛媛似乎不认识这个家了,东张西望起来,对廖承东说:“我还是回家吧。”
廖承东说:“这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老公。”
范媛媛不再言语,独自一人就去了房间。不一会又出来了,对廖承东说:“怎么房间里养只鸡?脏死了。”
廖承东说:“媛媛,你不记得啦,它可是你捉回家的,你特喜欢它呀,还说这鸡不是平常鸡,你要养着它,一直都养着它。”
范媛媛不带感情地说:“那就养着吧,我把它放篮子里总行吧。”
廖承东说:“行。我去办公室了,还有许多事呢,晚上要是回来晚了,你就不用等我了。”
范媛媛点点头。
廖承东来到办公室,果然,黄正文正等着他。
黄正文说:“货追到了,人却不肯来。”
廖承东说:“不用急,会有人上门的。”
果然,快下班时,廖承东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可一接听,是他不很熟悉的声音,廖承东问你是谁。那人说:“我姓谢,我们见过面。”
廖承东想起了那天夜里跟廖宏波见面时陪伴廖宏波的那个人,一想觉得不对劲,被查的这家商行跟廖宏波没什么关系,廖宏波这是要干什么?
那人接着说:“廖队长,我知道你扣了人家货,你大概还不知道那是谁家的货吧,你或许更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吧,我想跟你谈谈,会对你有好处的。”
廖承东又想,要说商行的背景,那也只能是何满庭,商行老板跟何满庭弟弟是转折亲戚,但跟何满庭走得不近,何满庭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他查他,一方面是想给何满庭出个难题,再者,可以通过他撬开黑帮以往那些不为人知的黑幕。可是姓谢的说这些干什么?难道另有隐情?
廖承东答应说:“地点你定,我准时到。”
“还在城北废墟那吧。”姓谢的说。
廖承东开车去了城北废墟,还是在上次见面那地方,他见到了姓谢的。那姓谢的还是一副时髦打扮,见他来了忙上前迎他,说:“廖队长就是守时。”
廖承东故意问他:“廖宏波给你几分权利?你能做主吗?”
姓谢的摇摇头,说:“我谢为顺不是冒失之人,这事跟廖宏波真的扯不上关系。”
廖承东奇怪了,问:“那你是替谁讲情来了?”
谢为顺说:“谁的情我都不讲,只跟你谈心。”原来,谢为顺正是许怀政派来帮助廖承东的人。郭国进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上海,专门见过许怀政。谢为顺这才来到鑫流古城。而谢为顺不肯跟廖承东透露真实身份,也是有自己考虑的。他既是许怀政的人,也是廖仲发的朋友,来之前,廖仲发专门见他,他也接受了廖仲发的请托。他还跟廖宏波很熟,在廖宏波公司做事只是借个安身之所,他其实也有更重要的任务。
廖承东更奇怪了,“你说说看,提醒我什么?”
谢为顺于是从这家商行的主人、背景还有关系网讲起,讲得头头是道。廖承东惊讶姓谢的对义江城情况了如指掌,觉得他另有目的,问他:“你到底是谁?这事跟廖老板没关系,你为何来找我?”
谢为顺笑了笑,说:“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没必要知道。我刚才跟你说的,你要好好掂量掂量。”
廖承东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他还是继续追查下去?”
谢为顺还是笑着说:“要是我是你,不但不会放过他,而是就此事做足文章,做出大文章来。”
廖承东感兴趣起来,问:“怎么做?你来点真货吧。”
谢为顺说:“点拨你一下,你可以去找一个人,找到这个人之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谁?”
“其实,你已经答应过他替你运货,还是走水路的吧。”
廖承东更加惊讶起来,这个谢为顺太不寻常了,对他的事如此清楚,不是敌就是友。廖承东不由得警惕起来,说:“没有的事,我没见过什么人。”
谢为顺怕谈崩了,稍微透露一点口风,说:“你记住,我们同心同德打鬼子。”
廖承东愣了一下,说:“好吧,今天我就当你是朋友,你说吧。”
谢为顺说:“这才对了,我跟你说,你暂时不要见他,可以继续让老周跟他联系。等你们做成生意了,更多的事自会揭晓。”
廖承东听着不觉毛骨悚然起来,谢为顺要是廖宏波的人,说明廖宏波完全掌握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就说:“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谢为顺说:“为时过早,时候到了,我会带你见他,让你们母子见面。”
廖承东说:“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吧。”
谢为顺说:“我再次重申,此次见面,不是廖宏波让我来的,我也不代表他的立场。你要是觉得我的话可信,你尽管去做。不相信,你大可置之不理。但我有话在先,那样,你会走弯路的。”谢为顺说着就走了。
廖承东想想,觉得事到如此地步,干脆顺着他的思路干下去。于是,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立即去码头见了周居仁。正好,老周推着装着粪桶的架子车回来了。见廖承东这时来见他,周居仁立即放下架子车,跑到廖承东面前。廖承东说:“时间紧,请你立即去见他,问他今夜可不可以走货,我好准备。我在江边老地方等你的消息。”
周居仁说:“好的,这个时候,他也该吃饭了,应该能找到。”说着就走了。
三十多分钟后,周居仁来了,对廖承东说:“说好了,今晚九点,用小船运货。他让你将货放到离码头七里外原先的那个渡口边。”
廖承东看看表,觉得时间很紧。跟周居仁吩咐几句立即又去找许百良跟何琴音。好在许百良把货就放在离那渡口不远的一户人家。还没到九点,许百良就派人将货送到了渡口。但廖承东还是留了一手,他吩咐许百良,让他们将货运到江北沦陷区,而不是新四军控制的内河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