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沈海云心情总不能平静,结识安杏让她获得了廖承东一些情况,但她对他更放心不下了。她知道,廖承东绝不会真替鬼子卖命,进入纠察队,一定是有人强迫他,或者他是为了对付鬼子自愿参加的。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让他单枪匹马战斗,他更需要她。为了帮他,她需要彻底弄清他的情况,但她不想利用还年幼的安杏,她只能选择暗中调查。既然警察局副局长都在暗中帮安杏家,还让她监视自己,说明她的家庭一定不平常。为了不让人看出她是个女孩子,她买了一身男人穿的旧棉袄,还买了一顶男人们用来御寒戴的棉纱帽子,这种帽子可以将全部脸庞遮住,只露出眼睛。
这晚,她将自己打扮成一穷苦的男子,走出了小旅馆。她想去安杏家看看,白天,安杏带她在她家门前那条小巷里走过。
已是晚上七点钟的样子,沈海云走到了这条小巷。这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不像闹市区人来人往,很是僻静。小巷的北面一律是单门独院的住户,家家门口都亮起了路灯,南面是连片的十几户三层楼的居民楼,人家窗户里射出的光正映照着小巷,往东是一堵高墙,墙内黑黢黢一片,安杏家的大门正对高墙开着。巷口有一买混沌的摊位,摊前支一盏马灯,马灯在寒风中晃晃悠悠地,光也就晃动起来,将这条小巷衬托得更加寂寥。
沈海云要了碗混沌,就坐在长凳上等,一边往小巷里看。
这时,沈海云看到安杏家的大门开了,缓缓开出来一辆小汽车,接着,出来两个女人,沈海云看到了安杏,估计身边的那位是她母亲。车子里伸出一只手对他们扬了扬后,就加速驶离了小巷。可是,安杏跟她母亲却没回家,而是直接朝小摊走过来。沈海云将黑色帽子拉了拉,遮住了整个脸,只剩下两只眼睛。
安杏跟她妈走到摊位前,安杏说:“来碗混沌。”
摊主问:“是在这吃还是带回家?”
安杏说:“就在这吃吧,妈妈可以吗?”
安杏母亲这时说:“你是该吃饭时不吃,偏偏喜欢吃这东西,就在这吃吧,带回去就凉了。”
沈海云扫了一眼安杏,她没看她,她又扫了一眼安杏母亲。女人就站在她身边,看得出来,她是个好看的女人。
安杏就在沈海云侧面坐下来,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看一眼沈海云。她突然问:“妈妈,何伯伯怎么走得那么急?”
她母亲说:“不是说有急事吗?你一女孩子就别管了。”
安杏说:“我都是纠察队的人了,何伯伯不是让我什么事都要留心吗?妈妈,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碰到谁了?”
“一个女孩,也不知为什么,何伯伯跟何哥哥都对她感兴趣,让我跟她接近,还让我盯她的梢。”
“她是什么人,值得你盯梢?”
“妈妈,你知道廖辉吗?”
“听说过,不就是琴音的男朋友吗?他怎么啦?”
“我不是说他,他就在我们纠察队,还是副队长呢,我是说,他的女朋友其实不是琴音姐,她就是何伯伯让我监视的那个女孩。我真见到她了,她从上海来,也很漂亮。可是妈妈,我听何伯伯跟你聊天时说他对廖辉不放心,廖辉有什么不让人放心的呀?我就不懂了。”
这时,摊主做好了一碗,端给沈海云,沈海云低着头,将帽子拉了拉,露出嘴,目不斜视,一勺一勺慢慢吃。
安杏说:“妈妈,你也来一碗吧,师傅做得可好吃了。”
她母亲说:“我不吃,我等你。”
安杏说:“妈妈,你见过廖辉吗?”
“没有,我见他做什么?”
“妈妈,他可是个好男孩,样样都好,我都喜欢上他了。”
安杏母亲马上说:“女儿,趁早收了这心,妈妈可不许你瞎寻思,你何伯伯没跟你讲过?”
“讲什么?”
“那男孩不寻常,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妈妈要你以后离他远点,可听到了?”
“我不明白,人家本来就是个好男孩吗?”
“可他是个危险人物,你何伯伯有意让他参加纠察队,就是不想让他干些什么事。”
“干什么事?莫非他是特务?”
“你别瞎想象了,妈妈今天跟你提醒你,以后不要跟他来往,你何伯伯为什么走得急,还不都是因为他。”
“她不是跟琴音姐去徽州了吗?”
“何伯伯今晚就是急着往徽州方向赶,去一个叫牛栏镇的地方。他说有一帮人也正往那赶,他要赶在那帮人之前赶到那,说是为了什么棉絮棉布的事,还说这事就跟那个廖辉有关系,我也没听明白。快吃,混沌上来了。”安杏母亲催安杏道。
沈海云虽没听出什么来,但心收紧了。
安杏说:“怎么什么是都跟人家有关呀?越说我越弄不明白了。”
“你不要明白,快吃。”
“妈妈,那他会不会遇到危险啊?”
“都跟你说了,他的事你不要问。明天我就跟何伯伯讲,让你离开纠察队。”
“我不干,人家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走人啊?”
“快吃吧,你不吃我走啦。”
“你走吧,我慢慢吃。”
安杏母亲这时对沈海云认真地看了一眼,转身真就走了。
见安杏母亲进了家门,沈海云这时脱下帽子,安杏看到了,说:“我就猜到是你。”
沈海云着急,问安杏道:“廖辉他怎么有危险了?”
安杏二话不说,忙放下碗,给了摊主钱,将沈海云拉到一边,揪心地说:“你快想想办法吧。”
沈海云说:“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安杏说:“何伯伯在我家吃了晚饭后急忙忙就走了,那时我没在桌上一块吃饭,我就只听他对我母亲说,今晚可以结束了,对廖辉的考验可以结束了。我刚才故意跟我妈妈说,就是想问到底怎么回事,可你也听出来,妈妈什么都没说。”
沈海云问:“你想怎么做?”
安杏道:“我们也赶去呀。”
沈海云问:“知道去徽州的路吗?”
安杏说:“知道。”
“可大晚上怎么去呀?你能弄到车子吗?”沈海云问。
“对了,我有办法,你随我来。”安杏眨着眼说。
于是安杏拉着沈海云马不停蹄就往码头跑。码头后面大多是烟管、妓院和舞厅。到了一舞厅门口,安杏让沈海云脱去外套,露出女人真容,并让她在外面等她。说着自己就进去了。不一会,她出来了,后面跟一男孩。走到沈海云身边,男孩对沈海云盯一眼,就跟安杏纠缠道:“没事你不来找我,是她家人病了?”安杏没好气地问:“你借不借?”
看得出来男孩对安杏有意思,见安杏发火了,说:“我说过不借了吗?可我里面的确有最好的朋友,一时走不开,车可以借给你,谁给你开车呀?”
安杏鼓着嘴说:“我不管,你想办法。”
男孩抓了抓头,说:“你去码头宿舍,把一个叫俞小望的男孩叫来,他会开车。”
安杏还是鼓着嘴说:“你去叫。”
男孩只得去了,走前还对沈海云看一眼,嘀咕道:“病了就病了,大晚上回去有用吗?真是的。”
沈海云问安杏道:“是你男朋友吧。”
安杏呸了一口,“他也配,不过今晚也只能使唤使唤他了。”
不一会,那男孩领着一个年轻人来了,男孩将车钥匙递给年轻人,对他说:“我女朋友的朋友家人突然病了,你帮我送他们去一趟吧,快去快回。”俞小望接下钥匙钻进车里,发动了小车。
男孩走到安杏跟前,嬉皮笑脸地说:“明晚我请你吃饭,这回总不会不理我了吧。”
安杏一甩头发说:“那还得看我高兴不高兴,再说吧。”说着就让沈海云上车,自己也上去了,临上车时对男孩摆摆手说:“谢谢啦,本小姐明天给你一次面子。”
出城门时,安杏走下车出示了纠察队员身份证明,幸好今晚值班的不是鬼子而是警察,估计那几个警察认识安杏,没有为难她,就放他们出了城。
出了城,安杏对愈小望说:“去徽州方向,到牛栏镇,能快尽量快点。”
夜幕中,几粒寒星眨巴着眼睛,似乎在看着那辆黑色的小车风驰电掣奔向牛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