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京返回帝都的飞机上，Summer试着与尹杰讨论今天的情况。

　　这一天真是跌宕起伏、丰富多彩，她急于与通过与尹杰的讨论来验证自己的判断。

　　尹杰很是疲倦地听她说了几句，告诉她这个案例很典型，回京以后和Flora一起谈。

　　Summer有点怏怏的，但看尹杰一脸疲累地开始闭目养神，心道难道生个孩子真这么耗费心神？她总感觉Evita在生完宝宝回来上班之后好像比以前更容易疲劳了呢。

　　正琢磨着，尹杰突然睁眼叮嘱她一句：“如果不累的话，你可以借现在的飞行时间把今天的会议纪要整理出来。嗯，今天可总结的内容比较多，你得辛苦一下。”

　　她马上应声称是，却发现尹杰又闭上了眼睛。

　　Summer的心里有一丝不确定在蠢蠢欲动。

　　第二天一早来到办公室，尹杰打开Summer发给她的会议纪要看了一遍，着手对其中一部分进行修改，完了打算存档，却发现Summer居然还没为江南重工建档。

　　尹杰：这孩子是不是有点消极怠工了？……

　　她召集Flora和Summer两人开个项目小会。

　　三人拉开隔板，在这个“微型会议室”内讨论江南重工的项目情况。

　　尹杰首先要求Summer把昨天的情况原样向Flora介绍一遍，不添加任何个人判断。Summer的记忆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值得称道，整理会议纪要也有效为她理清了思路，因此她对昨日会议情况和讨论项目的描述非常的准确。

　　尹杰问Flora：“你对黑森州这个代表是怎么看的？”

　　“我个人感觉崔总昨天上午给了黑森州这位孔先生一个翻盘机会，但他却没有把握住。”

　　尹杰：“很好，用词准确，不再像原来那么随意了，有进步！那么Summer，你对此事的看法呢？”

　　Summer正低头沉思，却不料被尹杰点了名。她压抑着心里的猜测，想了想说：

　　“Evita，这个问题上我和Flora的看法不一样。我感觉崔忠明崔总好像只是在纯粹砍价，他应该只是在利用孔世龙而已。”

　　这孩子的观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呀！尹杰心里有点惋惜。

　　“嗯，为什么这么想？你详细说一说？”

　　“从昨天黑森州孔世龙先生的反应看来，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江南重工的高层。您看，在崔总几次挑动他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位高层出面帮他打圆场。”她侃侃而谈，“如果崔总真对他有兴趣，真打算给他翻盘机会，应该不会把他放到这么一个别扭的环境中来，还向他提出令人两难的要求。再加上后来崔总介绍他和Boschler先生的沟通情况，我觉得可以确定崔总原意是想逼他一下，利用从他那儿逼出来的黑森州优惠条件来和您讨价还价。”

　　“啪啪啪”尹杰鼓起了掌。

　　“很不错！”她笑看着Summer，“非常好！这也是我的判断。一开始我也以为崔总是打算让我们双方在他面前竞价，所以还使用了一点小手段。但他赶走孔世龙之后我就明白他的用意了。Summer，Flora，你俩知道崔总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Summer这次没有漏过尹杰眼里一闪而过的惋惜。她心中大震，却依然强压着心跳，抢在Flora之前回应：

　　“Evita，抱歉,我还没想到原因。”

　　“不知道。”Flora老老实实地回答。

　　尹杰解释道：“不只豪森州，整个S国，其实都不鼓励外国企业的跨境并购。原则上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S国企业亏损厉害，而且国内没有任何企业机构愿意接收，从而有可能导致公司倒闭，失业率上升，增加社会风险……”

　　“为什么呢？既然并购能够发生，那说明这个交易对S国企业是有好处的呀？”这次是Flora问。

　　“宁氏有演出部，有展览部，有艺术代理中心，还有LS……假如你是宁先生，突然有人觉得你的演出部能挣钱，提出来要买走它，你愿意吗？”

　　演出部是宁氏最重要的盈利部门。Flora有点张口结舌，她说：“当然不会愿意了，凭什么呀？”

　　“你看，你也这么说。Boscheler公司的技术属于行业领先，现在财务状况健康，如果不是继承人问题可能导致大量员工失业，豪森州政府怎么可能会愿意这个优秀企业的所有权旁落？这么说吧，你们都知道S国的国土面积不大，其国内企业总数还不如我们的广东省的企业数量，此前不少优秀企业已经被美国企业或金融机构并购了，其中包括S国引以为傲的名牌旅游培训学校，以及一些大品牌的手表制造企业和手表渠道企业等等。所以在若干年之前，S国政府就暗中开始对外资并购项目进行审批设限了。”

　　“现在好像没看到限制政策啊？”Flora傻乎乎地问。

　　“你个傻孩子！不是说‘暗地’设限？”尹杰用笔杆敲了一下她的脑门，“WTO的相关规定对政府行为是有约束的，任何行动一旦落到纸面上就无法更改，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且现在S国的跨境企业并购状况并没有危急到必须通过法律进行限制的程度。政府只需要在项目审批阶段适当收紧审查尺度，对跨境并购项目不给与任何程度的鼓励政策，甚至在税务、人员等方面提高标准，那就完全能够在可控的范围内达成目的了。”

　　Flora终于醒悟过来：“我明白了。崔总可能已经从Boscheler公司那边了解到他们入股后不可能享受任何优惠政策，所以想通过孔世龙逼您一下，讨价还价争取好一点的条件？”

　　Summer在心里撇了撇嘴，这么简单的道理……

　　Flora又突然跳了起来，问道：

　　“Evita，我突然想到喔，既然S国政府并不鼓励股权转让或者并购项目，那江南重工这个项目能算到咱们的KPI里去吗？”

　　“现在这个项目应该还算的，以后其他的项目不好说。”尹杰看了她一眼又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对不对？促成这个案子不仅对江南重工和Boscheler当事双方有利，对豪森州的经济和就业环境也有利。你看啊，这个交易如果顺利达成，Boscheler公司的营业额势必大大提升，政府得到的税收也会增加，而且还化解了数千工人失业的风险，帮助当地政府解决了就业问题，……”

　　尹杰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促成江南重工和Boscheler联姻的最重要意义是，此事对江南重工的国际化发展将起到非常大的现实推动作用。这么做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

　　然而，身处外国政府代理机构的驻华负责人的位置，这句话只能在她的心里回荡，却无法宣之于口。

　　“请大家切记，豪森州政府不鼓励跨境并购。因此以后遇到此类项目尽可能不接，如果觉得项目实在很好就报到我这里来，咱们引荐给四大或者投资银行。他们都是咱们的重要合作伙伴，相互帮助很重要。”她说这段话的时候特地看了看Summer。

　　尹杰对Flora不担心，这个实诚孩子只要答应了就不会轻易毁诺。然而Summer，……她实在有点害怕这看起来聪明冷静的女孩冷不丁再来一次阳奉阴违了。

　　尹杰的这个眼神，再次让Summer心中震荡。她有点如坐针毡，心里万分懊悔沐霖事件失误的同时，急急思索着应对之策。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那次错误造成的影响呢？

　　小会结束后，Summer按尹杰要求下去整理江南重工的资料并建档，这部分工作是她和Flora已经完全熟悉了的，按理来说完全不需要尹杰再做提醒。她今天的第一件事就应该为江南重工建档。

　　尹杰则打开一个一个文件夹，慢慢开始梳理手头的项目。

　　因为怀孕期间全力养胎，她对工作尽可能采取保守姿态，没有像以前一样积极进行项目推动。

　　一分劳作一分收获，现在的结果很明显：去年6月以来LS成果寥寥。

　　产后恢复工作时，尹杰把大量时间投入到内部工作整顿和与总部的沟通协调上面，现在基本理顺告一段落了。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前些天外出开会，每遇到一人都被打趣“重出江湖”？

　　好吧，Evita真的回来了！

　　这话说起来很豪迈，可她此时的心情却有些惴惴：长达一年时间只进行简单维护，手头的项目是否已经产生了变故？Flora和Summer的回答是“一切如常”……

　　Flora在商业敏感度上仍有很大欠缺，需要持续大量磨练。至于Summer？她的大量精力不都放到沐霖集团去了？

　　接下来几天尹杰都在忙着给此前确定的项目方和相关方打电话了解情况。

　　探底的结果应验了一句老话儿：“怕什么来什么”。

　　明珠集团被G国和F国同时给盯上了，现在集团高层和这两方的沟通都特别密切。

　　沪华集团和F国以及Y国建立了非常稳定的交流，听说和中国“一衣带水”的R国也在积极争取。

　　千鹤药业最近和A国、G国、Y国都在讨论投资设点问题，初步看来设在Y国可能性比较大。

　　……

　　尹杰不由慨叹，果然是“不进则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