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雅以正当防卫为孙洪涛做无罪辩护。我知道法院不可能判孙洪涛无罪,但姜欣雅会尽力的。
她接了这个案子后曾盯着我带着嘲讽的口气说:“林依然,这就是你想要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
这样的血案发生在我经常居住村子,如果说我心里没有失落那是假的,但我对这些生生死死的纠葛早已司空见惯了,因此这个案子还不至于影响到我对现在生活的心态。
自从我和程少杰结婚后,因着彼此的心结和姜欣雅已很久没有认真的交流了,程家辉考入名校特别是李浩宇出她意料的考入较理想的大学让她慢慢的放平了心气,开始审视并接受我的选择,我们终能心平气和说话了。
我很认真的对姜欣雅说:“在我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里确实没有这样的血案,但在这个纷杂混乱的时代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感到奇怪,牛菊花这个女人说到底并不坏,她只是不平于在她眼里李秀清能什么都不干就得到丈夫几十年的宠爱其它男人的心仪,而自己比她辛苦百倍却不如她过的舒心。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她虽然没有象李秀清那样得到丈夫的万般宠爱,但她在家里一言九鼎,丈夫俯首帖耳,儿子言听计从,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过好自己的生活,但她眼里只看见别人比她好的,却看不见自己拥有的,让自己的半生都在这种愤愤不平中度过,聚集了满腹的戾气。其实这也不只是牛菊花一个人的问题,现在太多的人都在无节制的追名逐利,眼中只有别人有自己没有的,却看不见自己拥有的。但我相信再激荡不息的水终有平息沉淀的时候,疯狂追逐名利的人也有累的时候,人们会停下来让自己的休息一下想想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的。记得杰克伦敦《热爱生命》里的主人公被救后在船上想尽办法所有的食物都抓到自己手里藏起来吗?我们这些个刚摆脱贫穷和饥饿刚拥有财富的国民,不论目前已拥有多少财富,现在都还没有真正摆脱饥民意识,都还在拼命的抢夺食物以备不时之需,但事实上我们已经不是饥民了,很多人只是暂时消除不了这种错觉,可我们终究要放松自己,让自己看到面包以外的东西,给自己的心一份从容和安宁”。
姜欣雅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说道:“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在这里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我肯定地点点头说:“我想努力试试,不论我的内心是多么超脱的一个人,但我既然生活在这滚滚红尘中,我就不想逃避,我找不到现成的好归宿,就必须给自己在这里建个安心之所,我只有此生,过去的好与不好都不重要了,该经历的我都经历了,我现在只需要份安宁”。
姜欣雅轻笑了一下说:“依然,我觉得这些年来不论你经历了什么,是不是从来没有摆脱吴天扬背叛对你的影响?你内心这样的避世算不算是一种逃避,厌恶或者是逃开吴天扬所存在的名利场,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软弱吗?”。
“开始是这样吧,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的沉下心来能安静的审视自己的内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现在想来吴天扬只是让我认清自己的遭遇罢了。至于说软弱,现在还有比决心不追名逐利更勇敢的行为了吗?”我自嘲地笑了笑说。
姜欣雅笑了一下沉默半晌道:“也许你在这里能够给自己找个安心之所而我却不能够。依然,这个案子代理完以后我打算出国了”。
“不再回来了?”我说。
“不回来了”姜欣雅肯定地说。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我不是没有感觉到她要离开,但我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个结果,她已不可能再和张民轩一起走下去,但在这里她也没有办法和张民轩分开。姜欣雅虽然长的漂亮但只是把它做为武器而不做为依靠。她做事目标明确,从不不矫揉造作,我与她相识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见证过我和吴天扬在一起情意,我那时的美丽与幸福成为她心底对我最美好的记忆。我知道那也是她自己的梦想,她是那么聪明漂亮锋芒毕露却不得不用来追名逐利,但那并不是她最想要的。她一直觉得我应该有一份完美的感情,我是她的梦想,我的失败就是她梦想的破灭。所以她并不排斥我和陈敬德在一起,却极端的不满我和程少杰的婚姻。一起相伴了二十多年,我们彼此之间的情意远胜于亲情。一旦离别觉得生活中的一大块也要被带走。
就在姜欣雅准备走时,张民轩的父亲去世了,他们家的这棵大树彻底倒了,他们把他父亲拉回清北县办丧事,这里是他父亲的出生地也是发迹地,树大根深,他们想要的风光只有在这里才能体现出来,在青州市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而已没有人会在意。
在殡仪馆,当天有两家人办丧,另一家是财政局王局长的老娘过世了。两家都是青北县有些脸面的人,此时殡仪馆内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要不是两个吊唁厅放出来的都是哀乐你不觉得这是在办丧事。
姜欣雅站在与张民轩和他家人远远的地方,除了应走的形式再不肯多做一点,多说一句,我觉得她过于冷漠就不满地说道:“那毕竟是你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人,你这样有点太过了吧?”
姜欣雅冷笑道:“你去看看张民华和张民轩那副嘴脸,你就会觉得在这里的任何真情流露都是件十分可笑的事,你没听见刚才他们姐弟俩说什么?张民华刚才竟然跑去翻礼单,骂才送过礼走了的水利局的黄局长白眼狼,忘记当初是谁把他提起来的”。
我笑道:“张民华以前也是当过小领导的,这样子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姜欣雅撇着嘴说:“以前,不管怎么说还要摆出一副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的高门大户人家的身份。自从退休以后连样子也摆不出来了,说话做事越来越不堪了,好象全世界的人都欠她们家的,都对不起他们家一样。”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当初你也是因为他们家的权势才嫁给张民轩的,早就见多了,这会又何必对这些太耿耿于怀呢?”
姜欣雅哼了一声道:“那点权势是躺在那里的那个老头挣来的,拿来用一下就可以了,他们还以为那是他们家祖传的留在他们家不能走了?你说的也是我当初也是冲着这点权势力来的,既然为利而聚那就利尽而散吧,何必强行委曲自己在这看他们的这幅嘴脸”
我知道姜欣雅说的是事实,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说:“张民轩的二姐呢?怎么一直没见她?”
姜欣雅笑了一下道:“刚才和党办的刘主任去修改明天的书记要念的悼词去了,他们对党办写的那份悼词不满意,张民华说评价不够高不感人”。
我哧然笑道:“党办写的他们还不满意?那可是专门戴高帽的地方”
姜欣雅撇嘴道:“高帽子也不是想戴多高就能戴多高的!张民华恨不能把她爸的丰功伟绩捧到和国家主席一样的高度,可笑之极”。
“张民华是不是因为更年期闹的”我说。
姜欣雅笑道:“你到了更年期会是这样?”
“不知道,也许是另一种不堪也未可知,反正你是看不见了”我有些黯然地说道。
姜欣雅看了看我不再说话。我知道离开是姜欣雅重新开始生活的唯一选择,让她就这样在这个家里耗一辈子太不公平。因此,从她说要走到现在我没说一句挽留的话。
一辆黑色的丰田越野车开进殡仪馆,我看见不站在不远处的张民华和张民轩姐弟俩的眼光都看向进来的车,我知道他们在留意看车上的人是走向自己家这边的吊唁厅家这边还是走向旁边的王局长家的吊唁厅。看见车里人下车后直接走向了旁边,姐弟二人脸上都挂着的失望表情,我和姜欣雅对视了一下,我轻轻的叹口气摇了摇头,其实每个人都有虚荣心,对权、利都有,但在生活中这种毫不掩饰毫无节制表达的确让难以接授。
张民轩发现我和姜欣雅在看他就走过了来,愤愤不平道:“现在的人太他妈的太势力了,王有才的老娘不过是个农村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有几个人知道,你看现在这阵势,溜须拍马的人一堆一堆的,不就是个财政局局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早晨我爸出灵的时候县长、书记他们敢不过来?”。
我看了看车水马龙的王家吊唁厅,也理解张民轩的不平,可这风水轮流转,也不能天天都在你家。
看我和姜欣雅没有附合的意思,他转脸问我:“怎么没见程少杰过来?现在有钱了把我们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现在张民轩对程少杰的感觉很复杂,看不起他的低微的身份但又羡慕他现在腰缠万贯,可以说是那种没落贵族对暴发户的感觉吧,羡慕、妒嫉还有点恨。
听着张民轩有些酸又有些鄙视的口气,我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正在秋收,地里活忙的很”。
“他现在那么有钱了还在干农活?你们也太贪心了吧!”
“干活和钱多有必然的关系吗?有钱就不干活了?难不成从此以后程少杰天天在家数钱玩!”我笑道。
“干活也该干些体面活,去种地不对吧?”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我觉得种地就是很体面的活,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不欺不诈,坦坦荡荡挺好”。
他看我脸上虽然带有笑意但说这些话不象是开玩笑,感觉到话不投机,看见又有人进来,就转身向门口走去迎接来人。
姜欣雅不屑的撇了一下嘴道:“说话从来没有让人听着舒服过,他们自己却没感觉,还洋洋得意的很”。
我拍了一拍她的胳膊道:“行了,几十年都这样了,何必还在意”。随后在人群中看了圈问道:“胡亚丽没有来过?”我知道李秋桐是绝不可能来凑这个热闹的,但没见胡亚丽到有些奇怪。
“她比你来的早,转了一圈交过礼钱就和一群领导转到旁边那家去了,看来胡亚丽现在专心走仕途,入到圈子里去了”。
“起步的稍微有点晚但也来的及,这两年进步挺快的,自从到广丰乡当乡长后越来越有领导的派头了,跟我们说话也时不时的打点小官腔了”。我笑着说。
姜欣雅侧脸看着我道:“怎么,心里不自在了?”
“没有,我觉得她应该这样,我不太喜欢干一行不爱一行的异类,遵守行业规则,严守做人底线,当官也也是一种事业一样可以受人尊重”。
“你说的挺好,没见你有实际行动”。
“我是一个很守规距很敬业的警察,不是吗?”。
“所以你真想让程少杰一辈子当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有何不可吗?罗彻斯特不过是个土地主,只不过有文化有教养。华盛顿最后也只是以一个农场主身份安安静静地给自己的人生谢幕。程少杰现在即可以做地主也可以做农场主不是好的很吗?”
姜欣雅嗬嗬笑道:“程少杰知不知道罗彻斯特和华盛顿是谁?”
我笑了:“罗彻斯特是谁他可能不知道,但华盛顿他还是知道的,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他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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