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开始飘雪了,我把车开的很慢,只有我一个人在车里,我要回去的地方也只有空空的房子,曾经在我疲惫时候想着那里温暖的灯光心中就充满了柔情,而此时却不知他何处在做什么?想到这我的心一阵阵纠痛。一辆车从我的对面驶来,对面车辆的车灯不停地在闪烁,我的思绪一下被拉回到现实中来。我停下车醒了一下神才又继续走,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道路上。在林肖然家时每当我的脑子想起他的时候,我就强迫自己想案发现场那血淋的场面,想我们做的每一项工作,想我们问的每一个人的表情、说的话,想还有哪些没有想到、没有做到的,就象郑铎说的如果这个案件再被搁下将会是我们从警生涯的最大遗憾,凭直觉这起命案不应该是盗窃钱财的犯罪嫌疑人顺手而为,应该围绕着受害人找得到因果关系。
雪越下越大,天一点点黑了,路上极少有车,我的车灯只能照亮眼前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密密的雪花让我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我就象是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穿行,不知从哪里,也不知到哪里去。
我没有回县城而是直接到了案发现场,刑警队的大部分人员都在这,村上的文化室变成了刑警队的临时办公室,房间里的气温很低,郑铎见了我也没说什么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案件没有什么进展。我们专案组的人二人一组象是拜年一样挨家挨户的走访,和他们拉家常,听他们说尹世兵家锁锁碎碎的事情,从中筛选我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初六,张志强摸上来一条线索:从城里儿子家过完年回来的王治中老汉说他在案发那天早晨,到城里儿子家去,在县城车站下车时看见曾在尹世兵家打工的刘四川在车站坐车准备到省城去,他当时还感到奇怪,刘四川好几天前就说回老家了,怎么还在县城。
据了解,尹世兵家养了十几头猪,刘四川给他家打工喂猪,案发前七八天,刘四川说要回老家过节,跟尹世兵算工钱,两人发生了争执,尹世兵还将刘四川推了个跟头,刘四川的头磕在地上,刘四川捂着头躺在上,尹世兵还踢了他一脚骂他装死,王治中老汉当时在场看见了还劝了一下。
我们就这件事把尹世兵传到文化室询问时,尹世兵睁大眼睛不屑地说:“那个尕‘盲流’,那个月只干了半个月的活,就想要一个月的工钱,太不讲道理了吧,我没打他,就是推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摔到了”。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在村里调查时村里人说刘四川个子很矮小但很能干,在尹世兵家干了一年活了,只是因为个子瘦小又是外来民工,尹世兵言谈举止里对他很是不礼貌,他媳妇赵金凤又是个伶牙俐齿挑剔的主,刘四川在他家没少受气,刘四川早就不想干了,但因尹世兵一直把他的工钱没结清所以只能拖着没有走。春节前算工钱时,因为最后一个月只干了小半个月,后半个月他要回家不干了,他想要一个月的工钱,尹世兵不给,刘四川说别的雇主还给打工的人回家路费呢,尹世兵如果不给工钱就给路费。结果尹世兵大发雷霆,推了刘四川一把,把他摔了一跟头不说,连上半个月的工钱也没给他算就把他撵走了,而尹世兵跟本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查明了刘四川的家庭地址,郑铎亲自带着张志强、杨磊、李华去了四川。凭着多年办案的直觉,我们都觉得刘四川不离十就是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现场有提取的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生物检材,只要嫌疑人抓住,dna一查就真相大白了。
郑铎他们在四川的工作开展的很顺利,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很他们快将正在家里过年的刘启明也就是尹世兵和村民嘴里的“刘四川”抓获。初步一审,他很痛快地就承认自己杀害赵金凤一家四口的犯罪事实。得到这个消息后我们所有人心里的一块大头算是真正落地了,对我们刑警队所有的人来说,今年的春节从这一天才开始。
我到丽都家苑的房间给花浇了水,自他走后我们再无联系,连过年的短信问候都没有,仿佛我们彼此都不曾存在于彼此的生活中。有案子在办时我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让自己不去想他,现在案子破了,我的心空了,他的影子就无孔不入地涌了进来。站在房子中央,我环顾四周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余心慧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丽都家苑的房间里。
余心慧进门后打量了一下每个房间,又看了看茶几上的杯子问:“没水吗?”
“没有烧”我说。
她拿出水壶接水烧上,伸过头来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我不饿”
她过去拉开冰箱看了看,又在厨房看了看说:“你们在这里不食人间烟火吗?”
我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着开的有些败了的杜鹃花,笑了笑没作声,伸手捡去已开败的花瓣。
心慧烧好水泡好茶,端了一杯茶放在我手上,自己也端了一杯坐在我身边,看了看窗外问:“依然,你想和他怎么样?”
“我不想和他怎么样,遇见了喜欢就在一起了”我淡淡地笑了笑说。
“我百~万\小!说房里有不少字写的很好,是他写的吧?”
我点点头,没有吭声。
“钢琴也是他在弹?”心慧下颌向墙边的钢琴扬了扬问。
“不是,是我在学着弹”我看着手中的飘着热气的茶杯说。
心慧看着钢琴幽幽地说:“依然,我怎么觉得你在这里的日子过的那么不真实,有些虚无飘渺的感觉”。
我低头看着茶杯,对自己笑了笑,对,这就是我刚才的感觉,虚无飘渺,亦真亦幻。
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面对这个叫刘启明的瘦小的男人,我心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种憎恶,他的皮肤很白净,一双圆圆的眼睛有一种象被吓着了一样的惊恐感,让人觉得他象兔子一样胆怯好欺。可他说话间,语气随着说话的心情时不时地变的乖戾极端。
看他的身份证,他的年龄快二十九岁了,但他本人看上去象二十出头。你很难将这个表面看着白净瘦弱,象兔子一样胆怯的男人和那个血淋的现场联系在一起。
他不停地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他们家的人太恶了,他们以为我好欺负,不想让我走,让我干活,却不想给工钱,还动不动想克扣我的工钱,吃饭摔了一个碗,那个女人就扣了我十块钱的工钱,那个破碗才值几个钱!”。
“你摔了碗她扣了你的工钱,也不至于让你要了她的命吧?”我冷冷地说道,他这种狭隘阴暗的心理真让人心寒。
“不只是扣钱的事,她和尹世兵动不动就说‘贼盲流’怎么怎么了,把我根本不当个人看,以为我拿了他们家的工钱就是他们家的奴才,动不动就对我吆五喝六的,要不是他们一直扣着我的工钱不给,我早就不在他们家干了。在这里别人家干活的民工,走的时候有的主人家不仅送东西还给回去的路费,他不但不给路费,还克扣了我十几天的工钱,他尹世兵凭着自己个头大力气大动不动对我推推搡搡的,他以为他了不起的很,瞧不起我,现在看看谁厉害!”
“尹世兵和赵金凤欺负你,但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是无辜的?他的儿子看他尹世兵动不动对我推推搡搡的把我推的跟头绊子的,他也学他爸的样子来推我,推不动就踢我,他们两口子在旁边不但不管还笑着怂恿他们的儿子,他们说是开玩笑,有这样开玩笑的吗?他们只不过觉得我好欺负。我就是要叫他断子绝孙,我本来是早就要回老家结亲的,他一直扣着工钱不给我,结果我也没结成亲”刘启明恨恨地说。
“你没有结婚吗?”我盯着他问。
“结过,以前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刘启明声音小了眼光也有些躲闪。
“她为什么跟人跑了?”我紧跟着问。
刘启明沉默了一会说:“她嫌我不象个男人!嫌我没钱”。
你觉得自己现在象个男人了?”
“不就是一死吗?谁怕谁?他尹世兵动不动就说我不是男人,还摸我的裤裆,说我没有鸡ba,他尹世兵才不是个有种的男人!他赌钱只敢赌小钱,不敢赌大钱”刘启明昂着头眼中闪着乖戾的光恨恨地说。
审讯室里一阵沉默,我看着这个瘦小白净的男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鄙视也一丝丝的同情,我能理解他受侮辱时的感受,但无法原谅他报复时的残忍。
郑铎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先杀害的是赵金凤和孩子呢还是尹世兵的母亲?”
“我先进的是赵金凤和伊世兵的房间,杀了赵金凤然后才砍的二个孩子,我本想只把他儿子宰了,可那个女孩听到声音醒了,听她在叫妈妈、爸爸,我心里火起连她也砍了,她也是尹世兵的孩子!”
我想起案发现场那个女孩半身耷拉在床边,浑身是血的惨状心里一阵发紧,暗暗地舒了口气问道:“既然你已经杀害了赵金凤和她的二个孩子,为什么连尹世兵的母亲也不放过?”
“我知道他们家的钱由他母亲管着,钱就放在他母亲的床头枕下。他们家的人把钱看的比命都重,以为有点钱就了不起的很,你们现在去问问他尹世兵钱重要吗?命重要?他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
刘启明的眼里闪着乖戾的神气冷酷地说。
刘启明这个身体瘦小内心阴暗的男人,尹世兵在向他炫耀自己的孔武有力,有钱霸气的时候却不知道给自己和家人埋下了杀身之祸。这世间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人心。你想象不出眼前这个白净瘦小的男人在挥刀砍向一个个毫无防备的老人、孩子、女人时是怎么一副面目。
郑铎站起身来走出审讯室,他是这个案件的主审,他离开后我们都沉默不语,审讯室里的气氛异常压抑,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表明我们的态度,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这个男人对我们产生抵触情绪。
过了一会儿郑铎又回到审讯室,口气平静地问道:“你怎么到皇工村的?怎么离开的?”
“我在省城西北市火车站买好火车票后又坐班车回到清北县城,天黑后坐出租车来到皇工村的,杀完人后我沿着公路走到县城的,走了一夜,天亮后在车站坐班车到省城的”。
“你知道当晚尹世兵不在家吗?”
“知道,他每天晚上出去打牌,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彻夜不回”。
“你最恨的是他,为什么不直接伤害他?为什么是老人和孩子?”
刘启明低头不语,随后转脸看着左边的墙,伸着脖子说:“他现在不比死了还难受?”
我冷冷地问:“你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个懦夫吗?”
“我不是,尹世兵才是”刘启明昂着脖子看着我们。
这个男人对尹世兵及其家人积聚了太多的怨恨,可能还包括了他前半生因瘦小、贫穷所遭受的所有屈辱,在尹世兵把他打倒在地那一刻都迸发出来,尹世兵和他的家人成了他心中所有怨恨的发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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