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扬和陈敬德离开的时候,我非常伤心,但我知道我不会被击倒,再痛我都会挺过去因为我还年轻我有未来。可陈一骁离开时,我觉得自己的精神支柱垮了,过去的一切成为一堆废墟,生命成为一种毫无意义的虚无。
我借着这次生病向高建国和郑铎请了休假,郑铎明白我的心情说:“你好好休息吧,孩子也马上要高考了,你最近精神太差了,过两天我和乔其东去看你”。
“不用了,你们忙吧,我还是专心照顾孩子高考”我说。我不想他们来,自陈一骁牺牲后我们再未聚在一起,我现在不想和他们一起谈论这个话题,但如果聚在一起却绕不开这个话题。
我足不出户地呆在家里,却什么也不想干,两个孩子在家时我强打精神陪着他们,他们一出门我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觉,程少杰从未见我如此精神萎靡,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没有病只是觉得累了。
我确实觉得很累,好象我的一生都已经走到终点了。两个要高考的孩子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程少杰今年把自己和父母的地都交给他大姐家种去了,砖厂也还给了董有光,因我的坚决反对他也放弃了和刘建国他们合伙经营物流公司的想法,同时抽回了一部分资金。现在他只是偶尔到他们公司看看帮他们修修车,程少杰喜欢机械。春耕春播的时候他开着大农机去给别人干活。现在地里活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照顾我和两个孩子,他偶尔回临水村种种菜园子,把葡萄上架,给院子里的果树修修枝。见我终日无精打采,乘着孩子们有半天的休息时间就拉着我们回了临水村,说是院子里的菜长出来了,草太多了一块回除除草。
回到临水村,他让我坐在葡萄架下休息,他在菜地里除草。我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里,看见有细小的日光从葡萄叶的细缝里漏出来,落在地上斑斑点点的,四周寂静安宁,偶尔能听见牛羊的叫声,程少杰在地里卖力的锄着地,他把外衣挂在葡萄架上,只穿着件白色背心戴着草帽,他干活很仔细也舍得出力,不仅把草锄掉把地翻松还时不时的蹲下把菜苗根部的小草拔掉。他的确是个很勤劳的男人,家中什么东西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当兵时养成的好习惯都没有丢。
婆婆端了盆水出来,在院子里细细的洒着,一股清凉的湿气扑面而来,洒完水婆婆坐在我身边说:“你这次病的很厉害吗?怎么人都虚弱成这个样子了,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到医院去好好查查吧”。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关系,休息休息就好了”。
随后我笑着对她说道:“程少杰在部队真是锻炼好了,又勤快又爱整洁,比我们单位好多男警都讲规距”。
婆婆笑道:“他从小就爱干净整洁,长大一点了自己的衣服裤子都是自己洗自己叠,是个可讲究的人了。他两个姐姐比他大的多,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劳力少,他两个姐姐早早就下地帮我和他爸干活了,他妹妹就是跟着他长大的,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我们操心,上学领着去放学领着回来从没让我们管过,他还没长成人两个姐姐就出嫁了,他又帮着我做家事照顾艳玲,只是到了十六七时太调皮了,老师管不了我们也管不了,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我们怕他跟着社会上的混混学坏就送他去当兵”。
怪不得程艳玲对我一直都别别扭扭的,她从小是程少杰带大的,对这个哥哥的感情肯定很深,程少杰对我如此用心她看着心里肯定不舒服。我笑道:“看来他有天生勤劳的好品质,只可惜没有好好上过学”。
婆婆笑道:“其实少杰上学的时候成绩并不差,人又很聪明也爱学习,老师都很看好他,可谁曾想,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迷上武侠小说,非要去学什么绝世武功,还和村里的几个男孩子偷偷地跑到河南少林寺去了,害的我们几家人跑到河南找了个把月才把他们找回来,这不,绝世武功没学成,大学也没考上”。
我嗬嗬笑道:“他要真在少林寺出家了可就没有程家辉了”。
婆婆看了看我,脸色不自然地说道:“程家辉的妈妈是个很能干贤惠的女人,只可惜没有多少文化。当初少杰他二姐把她带到我们家时我和他爸一眼就看上了,在农村,女人要能干贤惠才能持家过日子,开始两人过的还可以,可后来少杰经常在外面干活,钱挣的多了见的女人也多了就越来越不满意家辉他妈了。后来又被卢丽娜那个狐狸精缠上,才和家辉他妈离的婚,只可怜了我们家辉,卢丽娜那个女人好吃懒做在家里呆不住,动不动就让少杰领着她到县城去玩,一呆就是几天不回来,我们家辉象个孤儿一样没人管没人问,更何况家辉他妈一直过的不好,不能怪家辉那么恨少杰恨那个女人”。
我听着婆婆的念叨,心想,当初若不是你们一家人都背弃了黄丽琴,黄丽琴也不会那么伤心绝望,也不会走的那么决断,那么快就嫁人,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以至现在过的那么悲惨也不肯离婚。错只是在程少杰和卢丽娜两个人身上吗?程家辉怨恨的不仅是程少杰一个人,对他们当初怎么对黄丽琴的程家辉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你们现在觉得亏欠程家辉的,那黄丽琴呢?不知那个女人现在受着怎么的煎熬。
可时过境迁,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呢?婆婆一脸寂寥地看着在地里干活的程少杰,叹了口气,我顺着她的眼光看着程少杰,他结实有力臂膀在阳光下一动一动的闪反射着光,让这个宁静的小院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活力,卢丽娜没有带走程少杰,我却把程少杰和程家辉两个男人都带走了,只是为了程家辉的前途为了他的心意,婆婆无法埋怨我罢了,她心里的寂寞是可想而知的。
我望着头顶密密的葡萄叶间细细的阳光说:“等程家辉和李浩宇他们考上大学后,我让我爸妈经常到这里来住吧,他们喜欢住在乡下,我也喜欢安安静静的住在这里,将来我退休了就和少杰住在这里”。
婆婆眼里闪闪发光的地问:“你们以后真的要回来住?”随后又摇摇头笑着说:“你也就是新鲜,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哪能呆住”
我笑道:“住在大都市里,又有什么东西是你的?我喜欢呆在这里,周围很安静,家人简简单单在一起也很亲近”。
高考终于结束了,我也觉得自己彻底的放松了,很晚了还躺在床上不想起床。
李浩宇睡睡眼惺忪的走进我的卧室见我还躺在床上,也爬到我的床上搂着我说:“老妈,都几点了你还不起床?”
“老妈累了,多休息一会儿不行吗?”我拍拍他说
“老妈,是我们在上学是我们在考大学,你有这么累吗?”
“你才上了十二年学,你老妈为你操了十八年的心,能不比你累吗?等你上了大学我就管不了你了,你可要自食其力了”。
李浩宇猛地抬起身子来道:“你不会让我自己挣学费吧?”
我笑道:“怎么,自己养活不了自己呀!”
李浩宇又猛地把自己摔倒在床上,伸出胳膊使劲露出肌肉道:“没问题,我可以搬砖,也可以打草,给自己挣点学费还不是小意思”。
我笑了笑拍着他说:“这么有自信吗?”
“当然了,你看你儿子这么帅,又这么能干,你就等着享福吧!”李浩宇得意地说。随后他突然搂着我的脖子俯在我耳边低声说:“妈,我爱你,你是最棒的妈妈”。
我伸手摸着他的头,我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很快就要远走高飞了。
程少杰说要回村去收麦子问我们愿不愿意回去参加麦收,李浩宇立即跳起来积极响应,程家辉也没有表示现出抵触就算是同意了,自从春节他没有见上自己的母亲后对程少杰一直是冷眼相对。
麦田就在离家不远的南边,春天小麦返青时候我站在院门前,看着刚刚摆脱肃杀的寒冬这一大片养眼的绿色对程少杰说:“这片绿色看着真是一种享受”。
程少杰说:“到麦收时,你看这里金色的麦浪更好看”
现在眼前真是一片金色的麦浪,这金色和春天的绿色不仅是颜色不同,而且份量也不同,春天的绿色给人以希望和欣喜,而这份金色真的让人有种沉甸甸的收获感,让人能感觉到生命的份量,让人能感觉到大地给予的力量。脚踏着这片土地,才能更深刻的感受到传说中地母给予自己孩子无穷无尽力量的意义。
李浩宇和程家辉兴奋地跟着程少杰坐在收割的“康拜因”里一圈一圈的收割着麦子,我坐在田边的树荫里看着“康拜因”从我这边经过时李浩宇向我摇摆的手,我也向他摆摆手。我觉得就这样坐着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远去,收获的麦子很快变成麦粒从高高的输送带输送到跟随着“康拜因”的大卡车里,透蓝的天空金色的大地,虽然有机器的轰鸣声在耳边回响,内心依然觉得安宁。
我现在的心境和以前不同了,我不能告诉别人陈一骁的牺牲对我内心世界的冲击。过去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堆废墟,我觉得过去的生活过去的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不论是吴天扬还是陈敬德,眼前的和未来的才是属于我的。
我现在要重新审视我的内心,我必须重建我的内心世界重建我的生活,如果我不选择放弃生命,我就不会在这个纷乱世界里选择颓废,不论经历多少痛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里给自己找一处心安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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