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警方有个拐骗妇女的案件要我们配合,他们提供线索说被拐的妇女在我县境内的大西沟煤矿,高队安排我和杨磊带着他们到大西沟煤矿,这个煤矿是在乔其东的管区,他派了所里的一个民警与我们同行。
到五月下旬,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但山里依旧凉飕飕的,越往山里走越觉得凉。这个煤矿算是我们辖区最远的一个煤矿了,路又不好,进出一趟很不容易。
我们在煤矿的职工食堂找到了这个叫杨秀琼的女人,河现警方提供的信息说这个女人三十二岁,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显得很年轻,大大的眼睛,白晰的皮肤,我知道这个女人的美貌是天生丽质而不是保养的结果,因为她的一双手很粗糙骨节很大,一看就是辛苦劳作的结果。她见了我们很是吃惊,矢口否认自己被拐骗,说自己是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的。
跟随河南办案警察一起来的是报案人杨秀琼的丈夫王友兰,这个男人相貌猥琐有一只眼睛还有点斜视,他执意说自已的老婆是被人骗了才丢下三个孩子离家出走的,双方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河南来办案的郭警官的意思是先把人带回河南,案件调查清楚后然后决定。杨秀琼听说要带她回河南立即抱着食堂门前的一棵树,声称死也不回去,说自己是被人拐骗到河南卖给这个叫王友兰的,好不容易跑了出来绝不再回去。
看见案件变的这么乌龙,我和杨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我心里更相信杨秀琼的话。可这是河南警方的案件,我们只能配合他们工作,最终该怎么处理还要由他们决定。和郭警官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姓王的警官比郭警官年级稍长,到底经验丰富一点,他和颜悦色地对杨秀琼说:“你说你是被拐卖给王友兰的,那你回去配合我们调查你被拐卖的情况,好不好?”
没想到杨秀琼一口回绝:“我不回去,你们要查你们去问王友兰,我是不是他花钱买来的?”
看见杨秀琼软硬不吃,王警官来找我商量说:“你能不能去做做杨秀琼的工作,我们两人带着当事人跑这远来,人找到了带不回去,拐骗案件没查处,现在又冒出一个拐卖案件,这样我们回去也没有办法交差呀”。
我此时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看着王友兰那么猥琐的一个男人,杨秀琼跟他在一起确实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如果确实如杨秀兰所说一旦回家就很难再跑出来,我若是把她劝回去岂不是害了她。可是王警官说的也是,他们是出来找人的,人找到了带不回去又弄了个拐卖案回去确实不好交差。
我们正在商量该怎么处理,我看见杨秀琼松开抱着的树跑到另一棵树下,这棵树和另一棵树之间拉着一根绳子,是平时工人晾衣服用的,拴在树上的绳子留了很长一截绳头,杨秀琼很快把绳头绕在自己脖子上,手拉着绳头抱着树,我赶紧走过去想劝说她,她见我向她跟前走对我喊道:“你们要是想抓我走,我就把自己勒死在这棵树上”。
这时食堂门前已陆续围了不少工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是怎么回事,我见杨秀琼态度这么坚决,就走到王警官和郭警官面前对他们说:“你们也看见杨秀琼的态度了,如果你们非要带人回去,万一在路上出了事就更麻烦”。
王警官和郭警官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不带杨秀琼回去,在这里取杨秀琼的材料,证实她不是被拐骗出来的,让她自己再写个情况说明,他们回去把这个案子结了。
王友兰听说不带杨秀琼回去了,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王警官过去踢了他一脚道:“你看你日鬼些啥事?你不是说老婆是被人拐走的吗?买来的老婆十几年了娃儿都养了三个还留不住,你这么个怂男人还哭什么哭,你看你自己长的啥样子还找这么漂亮的老婆,还说让人拐跑了,她自己不跑才怪呢,再别哭了,回去把你的娃看好吧”。
王友兰听王警官这么一说,哭的更厉害,他对杨秀琼哭诉道:“你不回去三个娃娃咋办呢?他们天天要找妈妈!”
杨秀琼抱着树头抵在树上不作声,半天哭道:“你要是养活不了你就给我送来,我是决不跟你回去的”。
我问身边的王警官:“他们怎么会有三个孩子?你们那里不计划生育吗?”
王警官皱着眉头说:“这些山沟沟里的农民,越穷越生,管都管不住,生下了罚点钱就养下了”。
山里的天气,太阳一落山寒气就上来了,这条沟里本就潮湿,在这里站久了我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涌,我有痛经的毛病,月经其间脚底不能受凉,感觉到脚底的寒气上涌我的肚子就开始隐隐做痛。王警官他们取完材料,天已经快黑了,刘矿长要留我们吃饭,我赶紧拒绝了。杨磊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我只说自己不舒服,赶紧回。我现在急需一盆热水和一个热水袋,否则那种绞痛上来会痛的要我命的。
紧赶慢赶,疼痛还是一阵一阵的袭来,开始是一点一点的痛,到后来就开始绞着痛,我竭尽全力忍耐着,感觉到身体痛的一阵阵发冷,有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杨磊吓坏了问我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
我虚弱地说:“不用,赶紧回家,我是痛经,只需要热水就行了”。
当车停在我家门口时,我已疼的没有力气下车,杨磊按了门铃程少杰出来了,看我脸色惨白,人卷缩在一起要虚脱的样子也吓坏了。他把我抱进屋,程家辉和李浩宇见我被抱进房间都吓的不知所措,李浩宇见过我疼经,赶紧到对门去叫我爸和我妈。我妈一见我的情况赶紧叫程少杰烧热水,灌热水袋。
我怀里抱着热水袋卷缩着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怀里热水袋的温度让我痛的紧绷的神经有些松驰,但腹中的绞痛依然让我忍不住地发抖,程少杰端来一盆热水,我妈把我扶起来,程少杰把我的脚放到热水里,感觉到有热气从脚底升起,腹中的疼痛有所缓解但并没有完全消失,我虚弱地将身体俯在膝盖上,闭着眼睛握紧拳头等待着疼痛慢慢的减轻。
程少杰蹲在我的面前,在热水里不停的揉搓着我的脚,看见我的身体逐渐的放松,他抬头看着我问:“依然,你疼的很厉害吗?我抱你进来的时候你额头上都是冷汗”。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眼睛虚弱地说:“是的,我很疼,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叫?”
我为什么不哭,我也不知道,我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这眼睛幽黑深邃含有疼惜,也有不解。
曾经陈一骁也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用这样的话问我。那天我们在公安局的楼后篮球场打球,在抢球时我摔倒了,膝盖和胳膊被蹭破了一大片,乔其东从法医室拿了酒精和纱布来,我坐在球场边的草地上,陈一骁拿着酒精棉球单腿跪在我面前清洗我的伤口,酒精刺激伤口疼的我呲着牙不停地吸冷气,他抬眼看着我眼中有着说不尽的疼惜问道:“依然,你疼的很厉害吗?”
我点点头说:“疼死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哭呢?”
我呲着牙说:“我不会因为疼而哭,我只会因为伤心而哭”
而那时,吴天扬跪在我身边搂着我,一边吻着我耳边的头发一边温柔地说:“好了,宝贝,一会儿就不疼了”。
我能看见陈一骁眼中的那丝黯然,他低下头细细地擦试着我的伤口不再言语。
我对程少杰说:“我不会因为疼而哭,我只会因为伤心而哭”,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心中涌起了一种到无比的伤心,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我将头深深地埋在腿上,把眼泪渗到衣服里。
我仿佛还在山里行走,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这绿色随着起伏不定的山坡一直延伸到天边,天空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只在遥远的天边有朵朵白云,是陈敬德出现在我身后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这里真美,让人流连忘返”,我心里想说:“那你就留下来吧,在这里陪着我”。可当我回头时他却不见。我心里正在惶恐时看见陈一骁远远的开着一辆敞蓬的吉普车过来,我招手叫他,他看见了我开着车过来,可眼看着快到跟前时他和车却突然不见了,我吓坏了赶紧跑过去,跑着跑着却发现前面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悬崖,我向着崖底大声喊着:“陈一骁,陈一骁,陈一骁”可声音象是在空中消失了,怎么也听不见一点回音,我知道陈一骁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伤心万分坐在崖边抱着头放声大哭着。
感觉到有人使劲地摇着我,喊着我名字:“依然,依然,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我在这里”
我使劲睁开眼睛,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疼惜的眼神让我一怔:“陈一骁,你没有死?”
眼前的这个人一愣道:“谁是陈一骁?你梦见什么了?你一直在哭”
我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在我的家里,这个男人不陈一骁他是程少杰。
我失望的闭上眼睛说:“我梦见了我去世的一个朋友”。
眼泪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曾经在我生命最重要的男人,吴天扬背叛了我,陈敬德的消失无踪,陈一骁则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过去的世界彻底垮掉了,和陈一骁一起掉进了无底的深崖里。我只能站在崖边无助的哭泣。
程少杰伸手揽过我说:“依然,刚才你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是为了那个去世的朋友吗?”
“是的,也为了很多事,所有让我伤心的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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