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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相逢不语胜有声

萤火图 长长的长安道 6132 2022-11-09 02:56

  话音落地,木簪应声折断,“咯噔”一声掷在了地上。徐达一时愣住了,紧攥着京墨细腕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松动了,满堂观者皆瞠目屏息。十三方才刚要迈出一半的脚收了回来,目光渐渐从京墨冷静而柔和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地上断成两半的木簪上。

  老板趁机连忙把徐飞从地上抬到了桌子上,京墨见他已是气若游丝、面色发紫,眸里漾出一层层忧虑,素手操着细刀,柔中带刚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徐飞的腹部,示意老板把徐飞的上裳解开。

  老板刚伸手去解,徐达又回过神来一般,突然一惊一乍地死死护住徐飞的腹部,死死盯着京墨手里的锋利无比的刀,不顾一切地嚷着:

  “这是我弟弟的命啊!不行!我死活不能让你对他开膛破肚!这哪是人受得了的啊!”

  “徐达兄弟!”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十三向前跨了一步,一脸笑意盈盈地正对徐达大声招呼着。

  徐达微微回过头,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半脸红印子少年亲切地喊自己,一时间一头雾水。

  十三笑容不改,继续有板有眼地说道:“徐达兄弟!我方才一直在旁边观望,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说说,眼下明摆着是这老板串通了这女药师来欺负你们兄弟二人,连我这路人都替你抱屈啊!”

  饭馆老板听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刚才明明还帮着阻拦徐达的白衣公子。京墨也头一回把目光从病人身上移开,稍稍抬眸,柔光中带有几分质问地凝望着面前这个笑得不可捉摸的公子。

  徐达一听,终于有人替自己说话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地对十三道:“这位兄弟!我徐达总算遇见明白人了!你给我评评理,他们——”

  “他们欺人太甚、他们谋财害命!徐达兄弟,摊上这样的事,咱们岂能忍气吞声?大老远地赶进京来,何苦受他们的气?这么大的委屈只能去找官府做主!要知道令弟徐飞是何等的丹青妙手,眼下一等一的画师何等的炙手可热啊!官府必定会给你兄弟二人个公道!”十三接过话茬后,说得更加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徐达听完十三这番入情入理的话,心里一下有了主意一般,大摇大摆地对老板和京墨扬着下巴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官府,你们要是敢动我弟弟一根毫毛,我徐达绝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徐达就迫不及待、火急火燎地从人群中冲出去了。十三看着徐达远去的身影,嘴角泛起了莫名的浓浓笑意,转过头去和长灵交待了几句话。

  而老板这下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如果将此事闹到了官府,即便不是饭馆的错,也必定会砸了自家的招牌,急着连连跳脚。

  京墨杏眼圆睁、神色含嗔地望着一脸嬉笑的画十三,只觉这个轻佻公子故意挑事,真是不分轻重、不明黑白,但眼下病人性命攸关,她也无意言语半句,只是默默垂下头,抿了抿嘴,看着病入膏肓的徐飞,毫不犹豫地伸手解开了他的上裳,左手在其腹上探其病灶所在,右手攥了攥刀柄,寻找下刀之处。

  围观的众人见这位飒爽利落的女药师似乎要不顾一切地一意孤行,一时群情高涨,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十三看着眼下京墨的行为,不禁微微一怔,她明明知道病人的哥哥徐达已经跑到官府告她的状,万一她对徐飞开刀稍有不慎,那么原本毫无责任的她,身上要担的可是条人命官司。是她太爱多管闲事、拎不清轻重,还是对自己的医术自信至此?

  京墨扬起刀刃的时候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群或掩面、或兴奋的议论纷纷,只是屏息凝神地把刀刃一寸寸逼近徐飞的腹部,随着刀刃的迫近,人群渐渐寂静下来。十三的拳头也攥得越来越紧,不由自主地出声提醒道:

  “京药师,这一刀下去,也许你就要背上一条人命!”

  京墨执刀的纤纤皓腕只顿了片刻,便仍对十三的话置若罔闻,目光再次确认下刀之处,看准之后,一刀下去,手法娴熟地顺着病灶所在豁开了个深长的口子,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众人第一次见用刀割开活人的肚皮,都瞪大了眼睛仔细望着,而只有十三留意到,京墨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越渗越多,黛眉渐渐蹙起。

  当京墨正要行刀切入病人皮肉之下时,徐飞的腹内突然渗出血迹,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出血量陡然加大,大片刺眼的鲜红血液从京墨豁开的口子里汩汩地冒了出来。

  “啊!血、血啊——”

  画十三的目光刚一触及徐飞腹部血液喷涌的伤口,整个人就像被一个巨浪掀翻了一样,脑中一片眩晕,本能地想扶住常伴身旁的长灵,可想起来长灵已经被自己派出去办事了。十三只好捂着眼睛,在摇摇晃晃中摸到了一把椅子,歪歪斜斜地坐了上去,把头扭到了一边,再不敢看向京墨和病人一眼。

  围观的人群看到徐飞这么“噗”地一下喷涌如柱的严重大出血,顿时炸开了锅,女人和孩童们惊吓的尖叫声、指点声,男人沉沉的呜呼声、问责声,一时如潮涌向京墨。

  十三勉强缓过心神,听到周遭围观群众的嘈嘈声不绝于耳,他连忙叫醒已经吓傻了的老板,让他带着伙计们把不相干的围观众人赶紧全都轰出去。

  京墨手脚麻利地从药匣里翻出干净洁白的纱布擦拭血迹,忙得头也无暇抬起,她以为老板还站在一旁,突然伸出了纤细手臂,摊开手心,冷静的语调里强压着焦急,说道:“木簪里的药。”

  馆里只剩几个杵在一旁的伙计们,皆面面相觑,不解何意。十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渐渐恢复正常,耳里听到京墨的话先微微愣了一瞬,便会意了,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在地上找了找,捡起了方才被京墨折断成两截的木簪,飞速地打量了几眼,发现木簪首端可以旋转开来,打开后,里面竟然盛有一管深蓝色的细密药粉。

  十三一手拿着半截木簪,一手遮掩着视线免得落在这么一大滩血迹上,他从指缝中看着京墨摊开的掌心,一步步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把半截木簪忙递到了京墨摊开的掌心上。

  京墨利落地接过了盛有药粉的半截木簪后,感觉到递过来的那只手正微微颤抖、直冒冷汗,她飞速抬眸,扫了一眼十三紧紧捂着眼睛的样子,心中大概知道他怎么了,但无暇多言半句。

  十三透过指缝,感觉到京墨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在路上骑马冲撞了自己后,急于向前、无法停下时,在回望中投来的关切目光一模一样。十三忙把手从眼睛上移开,对京墨露出一个安定人心的温润笑容,示意京墨自己没事,可看向京墨的时候,余光里全是徐飞肚子上殷红的血液,十三赶紧又抬起了手,“啪”地一下,用力地捂上了眼睛,扭过头去,老老实实地坐回椅子中去了。

  京墨也来不及再多对画十三有所反应,只是赶紧垂下头把药粉均匀地撒在病人出血的伤口周围,极其地小心翼翼,唯恐浪费了哪怕一粒的药粉。

  京墨把簪子里盛的深蓝药粉一粒不落地撒在了伤口上后,正背过头去、不敢直视的十三耳畔突然响起:

  “天呐,快看!奇了,真是奇了!”

  此起彼伏惊叹一下子激起了有些晕晕沉沉的十三的好奇心。他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勇气,忍不住从椅子上回过头来,睁开眼睛看向方才徐飞腹中大出血的地方。

  十三望见,藏于京墨发簪里的深蓝药粉撒过之处,血液瞬间凝固,病人的大出血已经渐渐止住了。十三再看向京墨,她玲珑的鼻翼也渗出了细微的汗珠,但仍然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地忙个不停。接着,她又从药匣里拿出来各种大小不一的刀具和剪刀,在火焰上一一烧过了之后,在徐飞的腹中层层深入。

  十三赶紧又把头别了过去,京墨的余光中瞄到了自己前方不远处坐着的这个白衣公子一会把头拧过来、一会又扭过去的,好像拨浪鼓一般,嘴角不自觉攀上了一抹浅淡的嗤笑。十三并未敢看京墨,也就未能注意到这位一丝不苟的药师在全神贯注为病人操刀时,竟被他惹出来了一丝笑意。

  饭馆里,围观的只剩下老板和伙计们,他们瞧着这纤柔貌美的女子不但给人开膛破肚都面不改色,而且在血肉模糊之间还能从容自若地下刀动手,皆拂袖掩面,不忍直视,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京墨丝毫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为病人行刀,一寸一寸割除息肉。十三忍不住从指缝间偷偷瞧着这个看似温婉静美的女子,她在活人腹部从容而娴熟地动刀动剪,这副气定神闲、全身贯注的模样,竟和闺中女子绣花温书别无二致,他的嘴角不由得莫名上扬起来。

  徐飞腹中的肠痈之源已除,京墨又从药匣中拿出一根尖锐纤细的银针,穿上了一根细长而柔韧的桑皮线,将方才豁开的口子一针一线小心缝合。

  十三见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深蹙的眉梢缓和了许多,但鬓角几缕柔软的碎发已被额头的汗水**,他不禁喉间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怕打扰她分毫,便继续默默望着。

  伤口缝合完毕后,京墨又从药匣中拿出一小瓶药轻轻撒在了伤口上,并拿出一捆洁净柔软的细纱,动作极轻极柔地缠在了徐飞的伤口上,这般小心翼翼与最初的犀利行刀大相径庭,但却同样的娴熟细致。

  最后,京墨拿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徐飞口中,以水送服下去。徐飞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眼皮之下眼珠开始缓缓转动,唇边也微微颤动。饭馆里仅剩的看客,见此情形无不瞠目结舌,拍手叫好,一时引为奇事。

  老板见人终于救活过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正要对京墨千恩万谢地称赞一番,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呜呼道:“糟了!徐达那蛮不讲理的小子!此刻恐怕已经到官府细数我们的罪过了,这可怎么办哪!我这钟鼎轩几十年的招牌啊!”

  十三这时晕血的劲渐渐过去了,才敢正眼看着京墨在默默不语地一件件清洗、擦拭着刀具,听到老板的哀叹,才想起来长灵带着被打晕的徐达还等在门外,安慰老板道:“老板莫急。”

  十三清了清嗓子,扬声咳了几声,门外便闪进来一个黑影,原来是长灵把晕倒的徐达扔在了桌旁的长凳上。

  老板见到昏迷的徐达,以为一波初平一波又起,捶胸顿足地哀叹道:“完了完了哎!徐达怎么也晕倒了,他不是去报官了么?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唷,他这要昏迷到什么时候啊!”

  十三浅笑温文地朝着京墨的方向扬了扬眉梢,朗声说道:“这昏迷多久,恐怕还是妙手回春的京药师说了算。”

  京墨停下了手头上的忙来忙去,渐渐抬起秋水无痕的眼眸,迎上了十三熠熠如星采的目光,四目相对。

  但仅须臾之后,十三便眉睫稍敛,将目光投在了徐飞腹部缝合地细密工整的伤口上,并端端正正地俯身作揖,行了恭谨一礼,款语温言道:

  “方才京药师好绣功。”

  京墨的目光也从十三的眼底移到了昏倒一旁的徐达身上,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不由得泛起一丝娇而不媚的嫣然浅笑,嘴角抿得更深了,一语柔声宛转如啼:

  “方才公子好演技。”

  老板一头雾水地瞧着这两个人自顾自地打着哑谜,都是彼此会意、心照不宣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焦急问道:

  “京药师、这位公子,你们说的什么绣功不绣功、演技不演技的啊?京药师,求求你,先快看看徐达吧!要不,我这饭馆明天就得关门了啊!他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现在也晕倒在我这饭馆了?可别再是什么要命的旧疾复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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