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一轮新月挂在天幕中,月色清冷,似乎飘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屋内的炭火时而噼里啪啦的响着,时而飞出几点火星。
她的梅姐姐说,对于萧瓒是否喜欢她这件事可以私下里试他一试,但是却需静待时机。不能适应这种温度的禾唐下意识的拢了拢锦被,笑了笑:原来梅姐姐是一个内心这样腹黑的女人!
此时在华阳殿休息的萧瓒慢慢的睁开眼睛,透过微弱的月光盯着窗外的景象,若有所思。
或许是前几日的牢骚,今天一早,萧瓒就答应陪着禾唐在皇宫里转转,这可是第一次,萧瓒心甘情愿的搁置政事。
“我带你去玲珑台看看如何?我看你对音律颇有兴趣,里面很多人都通晓音律,其中在宫廷乐师中最为出色的便是皇甫鸿,你叫他皇甫先生便好。”萧瓒一边牵着禾唐的手一边指着远处建筑精美的玲珑台。禾唐点了点头,内心却充满了好奇,从未见过这等场景。
二人慢慢的走在两侧开满堆着积雪的石子路上,越靠近玲珑台越有宛若的音律传到耳畔。
可能是刚下过雪的缘故,就是穿着狐裘,体寒的禾唐也止不住的打了一个激灵,毕竟自小生活在四季如春的蓬莱,这等天气也着实有点难以适应。
萧瓒侧过脸看了一眼禾唐,目光又扫视到了她交握的手,遂伸手将禾唐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摩挲了一会,又放在嘴边哈着气:“玲珑台会暖和的多。”
禾唐愣了愣,萧瓒这是怎么了?忽然这么亲昵?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忽然看了看人来人往、低头躲避却不由掩嘴偷笑的小宫女们,禾唐这才恍然大悟:这厮忒阴险,刚刚定是做给别人看的,人多嘴杂的若是传出去太子与太子妃不和,总归是不好的。
怕冷的她,这种天气下,在室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因为总感觉寒风会顺着张开的嘴巴侵入五脏六腑,她总是考虑这种天气人真的冻不死吗?
不过看了看身旁生龙活虎的萧瓒,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人的生命力还是顽强的很。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免礼平身,大家无须拘束,只管练习便好。”萧瓒一边说着一边径直的朝内阁走去。
一进玲珑台感觉果真不一般,各种乐器迎接不暇,每一个女子都穿衣袂飘飘,仙气缭绕的,禾唐虽也想多看两眼,但看到进入内阁的萧瓒,也只能跟上前去。
“皇甫先生。”萧瓒掀开帘子率先出声。
“原来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皇甫鸿站起身来,走到萧瓒禾唐面前行了个礼。
“皇甫先生请起。”于此同时分坐在皇甫鸿左右两侧的一男一女也放下自己手中的乐器,走上前来。
先是文质彬彬,仪表堂堂的男子开口:“阿瓒。”谈吐之间尽显风流。之后有几分清冷高傲的女子也走上前:“太子殿下。”
“大家都坐下说话。桑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起过的皇甫先生,这位是苏枋国太子公伯湛,这位是卫姜将军的妹妹卫宓,二人皆跟随皇甫先生学习音律。”
“各位大名早有耳闻,久仰。”禾唐不想挨个客套,便用一句话带过了。
“阿瓒,借一步说话。”公伯湛看了一眼禾唐又转头用眼神示意萧瓒。萧瓒看了眼禾唐,嘴角微微一笑,眼神里竟有说不出的温柔:“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学完音律你便自己回东宫,不必等我。”又转头对公伯湛笑:“那我们走吧,阿湛。”
禾唐眼神跟着嬉笑离去的二人,萧瓒今日为何这样温柔!刚刚她仿佛在萧瓒身上看到了秦微的影子,忽然她注意到了跟萧瓒举止亲昵的公伯,又忽然想到萧瓒的宫里曾没有宫女……眼前似乎划过一道道闪电,今日对她这么好难道是对她有愧疚?
“太子妃殿下可有想学的乐器?”皇甫鸿的声音打破了此时尴尬的宁静也拉回了禾唐混乱的思绪。
“哦!咳咳……有啊。皇甫先生,我曾听闻您说过,玉笛杨柳扇底风,平素丝竹最堪听。那不如就教我这笛子吧。”禾唐随手拿起一支玉笛在手里把玩着。
皇甫鸿心中一震,这圣竺国的公主怎么会知道他平素随口一说的一句话?
“皇甫先生,昨日太子殿下说要带我来玲珑台走走,所以殿下也就跟我大体讲了讲这玲珑台的事,你说巧不巧!我偏偏记住了先生的这句小诗。下句可是簪花致卿生莲影,未卜琴声为谁鸣?”禾唐未等皇甫鸿开口,就先说了话。
“太子妃殿下好记性,在下随口所作的诗词殿下竟记得,实是惶恐。”皇甫鸿不仅汗颜,好一个厉害的丫头!
“皇甫先生无需见怪,我只是对这诗词一类的东西比较能过目不忘罢了。皇甫先生,素闻您才华过人,却为何要埋没在这玲珑台。”簪花中的簪字一看就是指代萧瓒,也就是说皇甫鸿作的这首诗,是为了告诉萧瓒他愿意为其效力。
说着禾唐便双手放在额前:“柴桑替殿下谢过皇甫大人。”
“太子妃莫要行此大礼!”皇甫鸿惶恐的站起身来,扶起禾唐,老泪纵横:“这本就是为人臣子该做的,老朽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禾唐咧嘴一笑,将笛子双手递上,“先生还未曾教我吹奏笛子呢!”素闻皇甫先生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萧瓒这厮真是天赐鸿福。
皇甫鸿见势接过笛子徐徐说道:“殿下,请看老朽演示一遍。”
慢慢的,一阵悠扬清脆的笛声如春风拂柳,如月上梢头……
“阿瓒,我听闻一个月后你们会护送我回苏枋,同时将令弟交换回翎安,此话当真?”公伯湛有些许激动的握着萧瓒的手,紧紧的不松开。
“自然当真,虽然还要等一段时间,但是你从现在开始便好好收拾收拾行装,置办点物品,半年之后应该就启程了。”萧瓒微笑着反握住公伯湛的手:“自小你便生活在异国他乡,如今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兄弟也为你开心。”
“哎!”公伯湛放开了萧瓒的手,叹了口气:“乱世动荡,生灵涂炭,何以为家?我空为苏枋太子却从小被送到邻国做人质,这如行尸走肉有何分别,若我受宠,父皇又怎会舍得送我离开?”
“我此次回国怕是等于自投罗网,遭遇不测只在朝夕。”俊美的容颜中有着不恰当的忧郁与老成,公伯湛没有焦距的眼神游离在远处的几株枯树上。
十几年没有回国,不知朝中是怎样的一番尔虞我诈,怎样的局势动荡,而那样觊觎皇位的人又是怎样的想取自己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的命,哪怕扶持一个傀儡皇子?
当他万分焦灼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阿湛,你我情同亲兄弟,我一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谢谢你阿瓒。”二人相视一笑。
日渐西沉,积雪也融化了许多,宫里的宫人还在忙碌着,有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玲珑台中虽不似外头严寒,但也着实让人待不住。
禾唐已在这里学习笛子快要一整天,鉴于她尊贵的太子妃身份,下人们都小心侍奉着不敢怠慢。只因中午传膳的宫人来此,她说自己不吃午饭,于是全玲珑台的人都陪她饿了一天肚子,也不知那些宫人们会不会说自己好生苛刻?
“先生,卫小姐,也劳烦二位一整天了,我就先回宫了,改日再来还请先生不吝赐教!”说着站起身行了礼便往外走。
皇甫鸿卫宓也站起身来行礼,送至宫殿门口:“恭送太子妃殿下。”
从屋内到屋外一层一层的人,每个人见了她都要行礼,搞得她只能一边走还得一边回头说着:“无需多礼,无需多礼,快免礼,免礼吧!”
“师父,这太子妃殿下的那几句诗……”看着太子妃已经离去,卫宓缓缓开口。
“殿下得此女,大业可成。”皇甫鸿负手而立,若有所思,毕竟他站在殿下这边是无人知晓的,这丫头竟从诗句言语中判断出了他的想法。
“师父……”卫宓跟在皇甫鸿身边走着,忽又停下。
“无事,回玲珑台吧。”皇甫鸿微笑的转过身,步入了玲珑台。
“啊!好冷!”凉风习习,禾唐不由的拢了拢狐裘大衣,这中原虽繁华富饶,可这天气却是没有蓬莱来的宜人。
“太子妃殿下,这是殿下让奴婢给您拿过来的暖炉,您抱着暖暖身子。”珠绣笑着将暖炉递到禾唐面前,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哼,萧瓒这个混蛋,早上把我送到玲珑台,人一走就不回来了,亏我还一直等!”转念又想,萧瓒似乎说过他不回来了,哎是自己傻了吧!
但是明明是陪自己,怎么一见自己的好朋友就把自己丢下了,难道那好朋友才是他的真爱?
接过了暖炉,整个人突然就温暖了:“珠绣,你们这里一直这么冷吗?你们都是怎么忍受的啊?”
想她美丽的蓬莱可是一年中四季如春的人间仙境,十多年来,除了幼时在中原其余时候都未曾踏出蓬莱镜半步,对冬天的温度早就没有了概念……
“啊?对啊,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冬天嘛!嘿嘿。”珠绣咧嘴一笑:“不过殿下,您圣竺国冬天不是更寒风刺骨嘛,怎么您都受不了翎安冬天的温度呢,其实珠绣觉得还好!”
“啊~这个嘛,这个!对啊也很冷,但是这能一样嘛,笨蛋珠绣,走啦走啦回宫!”禾唐尴尬的转过头,自顾自的加快了脚步。
珠绣打心里喜欢自家可爱的太子妃,加上她自身又没什么心眼,从来都是傻傻的听着禾唐的话,说一不二:“啊,太子妃殿下,您慢点等等奴婢啊,路太滑您慢点!”
禾唐一路杀回了东宫,直直的冲着华阳殿而去。
一边进门一边说着话:“萧瓒你个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你一准儿在这儿,我倒想问问,为什么把我丢在玲珑台一整天不见人,自己却跟别人跑了!”
说完话禾唐掐着腰,定睛一瞧,甘胥公伯湛都在。
瞬间脸上有些挂不住,“有……有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