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却仿佛没听到这番劝慰的话一般,怔怔地问道:“南老师不是说,他没想清楚以前,不想再碰水稻了吗?”
田正言则一副毫不担心的神色:“他说,盐碱地水稻本来就是噱头而已,中看不中用,无非是让水稻里多一个无关痛痒的品种,不碍事的。”
凌俐拼命摇着头:“那就更不行了,南老师正值学术上的黄金年龄,这样宝贵的五年时间,怎么能陷在这样一个没有前途的项目里?”
眼看这边这个也钻起了牛角尖,需要时间好好捋清楚大概是一团乱麻的脑袋,田正言也不再多说:“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南之易的事我已经办完,你如果有异议,那你自己找他说去,我是不管的了。”
恍恍惚惚从西城回到东城,凌俐心里有事,不知道怎么竟然走到了南之易的楼下。
下意识通过楼下的门禁密码开了门,进到了楼梯间,凌俐忽然回过神,自己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他不在家,连两只汪星人,他也拜托给了其他人啊……
这里已经完全不需要她了。
说不清楚心里是怎样复杂的情绪,凌俐恍恍惚惚转身准备回家,一回头就看到了门外牵着狗的桃杏和陆鹏两人。
一向眉眼讨喜的桃杏,意外地对她冷着脸,只哼了一声,绕过了她准备上楼去。
凌俐急忙拉住她,急急说道:“你们南老师去了琼州大学,你怎么也不劝劝他?”
桃杏愤怒地转过脸:“您别假惺惺装好人了。我们都知道了,要不是为了付你的律师费,南老师怎么会被逼到琼州去?”
凌俐顿时哑然。确实,一切都因是她而起,桃杏这番话,不算过分。
而刚才还凶巴巴的桃杏,忽然间眼里泛着泪光仿佛要哭出来的模样:“南老师从来不在乎钱,可就为了要给你一千万,浪费掉五年的时间,以琼州大学那刚起步的条件,就算过了合约时间,他在科研上也落后了别人一大步,根本补不起来。
她低下头看着两只狗,满眼的心疼:“还有米粒和古丽,只怕过一阵子也要运去琼州了。那边比雒都可热多了,米粒这一身三层的毛,怎么能受得了?只怕天天都得呆在空调房里,都不能出门玩了。”
说到这里,桃杏忽然啐了她一口,声音尖利起来:“这样的钱,你拿着也不觉得烫手?”
陆鹏却清醒淡然地多,劝着桃杏:“粉妹姐帮南老师打官司,本来就应当收律师费。比起被人冤枉泼脏水,浪费五年时间对南老师来说,很快就能追回来的。”
劝完桃杏,陆鹏转头向她,淡淡说道:“我相信南老师的,他不会就这样随波逐流,也不会没了最好的实验条件就一蹶不振。”
愣愣地看着情绪快要失控的桃杏,和面上冷静实际看她的眼里也带着一丝轻蔑的陆鹏进了电梯,凌俐只觉得有些话如鲠在喉一般,说不出,也咽不下去。
出了公寓楼,她站在楼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下意识打开包,看着那章带给她巨大困扰的票据,手指轻轻拈着它,为怎么处理它而犯着愁。
如果收下来的话,小宝的病……
仅仅只是这样一想,那薄薄的一张纸,却似马上变得千斤重一般,沉沉下坠。
凌俐手被烫了一般,忙不迭缩了回来。
这样一大笔钱,她不仅是受之有愧,而且,怎么能将之前经历的一切,化作金钱的交易?
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菜鸟,能和在各自专业里都是顶尖人才的两人一起并肩作战,实在是太难得的机会。为案子操碎了心的日子,虽然过得艰苦,可回忆起来还是有不少的乐趣。
比如,一起在田正言家蹭饭吃、听他俩每天例行公事一般的斗嘴、还有那天南之易在法庭里演技爆棚的一番表演。
这些宝贵的经历,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哪怕是这样一大笔她在梦里也不曾想过的数额。
尤其是,如果收下这钱,隐隐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纯粹。
金钱的诱惑力固然很大,也确实是她非常需要的东西,可相比起南之易的五年时光,相比起她这一段快乐充实的日子,实在不值一提。
凌俐慢慢关上了包,抬头望向面前大楼的最高那层,暗暗做了决定。
第一百四十八章逮人
从那天和田正言见面后,凌俐一直处于焦灼的状态。因为,她想要联系南之易说退钱的事,可是,却一直联系不上他。
她手里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南之易的手机。然而,无论是早上、凌晨、中午还是深夜,不管她什么时候拨打,无一例外的,从听筒里传来的,都是提示对方手机关机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没开机,还是换了号码。
心乱如麻的状态下,她班也顾不得上了,每天盯着电话发愣,盼望着南之易早日发现自己在拼命找他。
可几天下来,不仅电话没回音,连微信上他作为头像的那张一筐水果的图,也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变化。
她非常担心,如果不及时把钱退给对方,南之易就真的会把自己五年的宝贵时间砸进去。
满腔的不安与愧疚无处宣泄,凌俐终于忍无可忍,哪怕知道南之易没有开机看不到微信,她也顾不上了,抓起手机按下对话框里那个小喇叭。
“南老师,你回来阜南吧,我不要钱了,你不要去琼州。”
这简短的一句话,她起码说了十几次。
并非是反复唠叨他,而是每次这句话说到一半,她就忍不住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只好手指上滑取消掉发送,又重新说过。
终于可以平静无波地说完这句话,凌俐松了一口气。
满心希望地等着回音,然而,又是毫无动静的一晚上。凌俐辗转反侧,睡觉也没睡踏实,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一觉。
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凌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些发青,叹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可怎么熬得住啊,要看着眼袋都要变四个了……
她强迫自己赶快转移注意力,故意不带手机出门溜达一圈加吃饭,可心里有事,一碗小馄饨吃了一半就没了胃口,急匆匆赶回家,等进了门,忙不迭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依旧没有电话,也没有短消息。
希望再次落空,凌俐忍不住再度焦躁起来。可等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手指点开微信时,却发现南之易的头像上跳动着一个红色的1。
那一瞬间,巨大的惊喜涌入心间,她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凌俐忙不迭点开头像,却被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易:有见过红色惊叹号吗?
“红色感叹号,什么东西?”凌俐嘴里嘟囔着,在微信上回了“???”三个问号过去。
结果,起码等了几分钟,对面也没人回话了。
凌俐等得着急,实在忍不住,又打了一串“???”,强调着自己的疑惑。
然而信息发出去以后,对面反馈过来一个红色的惊叹号。
微信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凌俐彻底怔住了。
这是什么鬼?南之易……居然把她给拉黑了?
她不过是要还给他那一千万,结果这货把她当成蛇蝎般避之不及。
再打电话过去,毫不意外的,听筒里是对方手机已经关机的提示。
说不清楚心里是急还是气的,凌俐把手机恨恨地砸在了茶几上,嘴里大叫一声:“南之易,你这个混蛋!”
窗外树枝上歇着的小鸟,被她忽如其来的喊叫声吓得扑棱棱乱飞一阵,带动着刚才落脚的枝桠也一阵晃动,似被风吹拂一般。
摇曳的树影投射到地板上,地面上太阳透过树叶缝隙的光斑,也跟着摇曳起来。
不知怎么的,凌俐忽然想起那天,南之易吩咐她找人把窗外的树枝清理掉的事。
原来他那天下午跑来,是真的来跟她告别的。
只是她一向转不过弯来,虽然当时察觉到了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却没能深问下去,还只当他是普通的出差。
如果当时她能多问几句,比如问问“你去干什么”之类的话,说不定问出缘由所在,他就不会走了。
可是,当时她傻乎乎放任他离开,现在又过了快半个月,只怕那什么人才引进协议早就签好了已经开始履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头。
自己也,太迟钝了点……
凌俐心里又悔又急又委屈,一腔的负面情绪找不到出口,憋得人难受极了。
越想越难过,一阵鼻酸过后,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最后,她不顾形象地蹲在沙发上,一边扯着纸巾擦着倾泻而下的泪水,一边咬着牙在心里骂着南之易。
她哪里想过要钱?南之易把她当什么了?
莫名其妙拿这什么汇票当律师费,之后不声不响地跑掉,把她架在这火上烤,被千夫所指戳脊梁骨,好大一口黑锅砸下来。
她这小菜鸟,又怎么背得起?
凌俐抹了把泪,将手心里的纸巾狠狠揉成一团,瞄准茶几边的垃圾筐,准确无误地扔了进去。
紧接着,吸了吸鼻子,紧紧捏着拳头,自言自语:“不管了,先找到他再说!”
不就是个人才引进协议吗?不就是要怼琼州大学吗?找上门去把钱还了,如果对方还不放人,大不了她再来一次无偿代理帮他把这协议也解除掉,把他抓回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