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如热锅上的蚂蚁被煎熬了几天,终于得到南溪中院传来查封撤销的消息。原来是几家和南之易实验室有来往的供货商,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消息闻风而动,害怕南之易拖欠货款,没起诉就先申请诉前保全了。
当然,经过南溪中院一番做工作,对方答应撤诉了,查封也自然解除。
凌俐刚刚松了一口气,这头阜南高院知识产权庭承办法官的电话就上门。
承办案件的成法官说,山崎公司就该案提起了诉讼财产保全,南之易的房产汽车等不动产,还有公司账户个人账户,都已经被冻结。
他有些抱歉的语气:“对方提供了足额的担保,同时提出的保全申请依据合理合法,我们没有办法不同意。”
诉前保全刚解除,诉讼保全又来。这一前一后的两次查封,衔接得可真好,时间上的无缝对接让南之易依旧无法买回来他期盼已久的大玩具,而离德国厂家的宽展期,也仅仅剩下五天。
这步调一致意图明显的两次保全,哪怕迟钝如凌俐,也不相信这背后没有人主导。
更何况,与之前因为毛毛雨一样的金额查封银行账户不同,山崎种业提出的诉讼标的可是两亿。
为了实现保全,他们必须还要提出查封金额大概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担保。据承办法官说,山崎种业因此划了六千万金额交给法院。
再加上之前起诉时预交的一千万诉讼费,还有律师费,山崎种业已经在这个案子上,至少砸进了七千万。
对方来势汹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让凌俐忧心忡忡,对自己是否能办好这个案子的怀疑,也第一次这样浓烈起来。
挂断法官的电话后,凌俐把这一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
然而他却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这一番时间上的配合,倒让我对为什么这些人会选南之易动手,有了些头绪。”
凌俐瞪大眼睛正要发问,田正言却话锋一转:“考考你,我们应该怎么让南之易的公司账号解封?”
这个问题凌俐倒是有所准备,忙说出自己的答案:“向法院申请解除查封。之前我就查过规定了,中央、最高院都发了文件,要求法院查扣冻的措施要谨慎,不能影响到企业的正常经营。”
从第一次的诉前查封开始,她早已经想好。虽然说南之易作为法人代表的公司,看起来没什么实质上的经营,但是涉及到另外试验项目的运行。
这个项目不是南之易个人的,自然不能受到牵连。之前,田正言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向南溪中院提出的异议。
还有一句她没说出来,有了南之君的一层关系在,在法官自由裁量权方面,始终会受到些影响的,在模棱两可可办可不办的事情上,法官做出的决定,自然而然偏向南之易。
之前,南溪中院得知无意中查封了高院院长弟弟账号以后,忙不迭打电话来了解情况,后来又积极配合做工作说服对方当事人撤诉,仅仅两天时间就解决完其他当事人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走完的程序。
虽然都是依职权行事,可这司法为民的速度,简直超越光速了。
田正言点点头,又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不考虑提供反担保,来解除查封?”
凌俐思考了几秒开口:“反担保数额太大,我们必须按照对方提供的担保数额提供反担保,如果是现金的话,得拿出六千万。可考虑到案子进展情况不明,我们不能再人为扩大损失。而信用担保方面,不管是银行还是担保公司,都不会给被告提供担保的。”
田正言勾起嘴角很是欣慰的模样:“不错,你这番功课算是做到了家,算你过关。对方算准了我们一时半会没法提供六千万金额解除查封,也算准了拿不到金融机构的信用担保,这唯一一条路子,就是以影响到项目运营,以中央和最高院的两个政策性文件,去申请法院解除查封了。”
虽然事情还没解决,可得到了田正言的称赞,凌俐还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小小得意。
她为了解决查封的问题,连夜查了相关的法律法规和近期国家关于产权保护的倾向,得出了这样一个在她看来最完美的结论。
然而,几秒后田正言却打断了她的欣喜:“可是,既然我们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如对方所料那样提起异议,法院依职权解除,反而是才是对方要达到的目的?”
凌俐一愣:“为什么?”
田正言敲敲桌面:“事到如今,对于对方的诉讼思路,你还没摸清吗?如果阜南高院解除了查封,那么,山崎种业就获得对解除查封行为的申诉权,这样一来,案子就闹上了最高法院。”
凌俐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我们的理由合情合理啊?到了最高院,也得讲理。”
田正言耐心地跟她解释起来:“本来是合情合理的行为,放在其他案子里无可厚非,可只需要加上‘阜南高院院长是南之易亲哥哥‘这样的预设条件,就足以搅乱这潭水。”
见小菜鸟还被绕在圈子里,呆呆傻傻没回过神,田正言又加了剂重料:“第五巡回法庭的庭长,以前和我师兄不对路得很,而据内部人员的可靠消息,山崎种业已经向庆州的最高院第五巡回法庭提交了‘阜南高院地方保护主义严重‘的材料,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转办到这边高院。对方已经埋好了伏线,只等我们上钩而已。”
凌俐被他的一番话说得默不作声起来,心里百感交集,既有遭人算计的愤懑不平,更有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田正言微笑道:“阜南高院这个战场,从来不是他们看中的,对方机关算尽,一心一意想要闹大。从起诉开始,他们就在处处引诱我们犯错。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掉进他们预设的陷阱。”
说到这里,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满脸的悠闲自在,似有点都不着急眼前亟待处理的烫手山芋。
凌俐皱着眉头看着田正言喝下一杯常人难以下咽的浓缩咖啡,嘴角抽了抽。
田大牛这咖啡瘾也真是没治了,只怕他那些论文专著什么的,都是拿咖啡浇出来的吧。
喝完咖啡,田正言慢条斯理说了后半阙:“只可惜,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山崎种业大概以为我们已经傻眼,其实,我们还有的是后招。”
两天后,凌俐从承办案件的成法官接过变更裁定通知书,睁大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等终于捋清其中的关键点,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人的心思真是弯弯绕绕,让她这个小菜鸟理解起来都困难,更别说想出这样貌似平淡其实直击要害的办法。
她之前提出的想法是申请法院撤销保全的裁定,在田正言的一番分析下,发现会落入对方的圈套,给对方做文章的口实。不仅会把事情捅到最高院,将某位和南之君政见不同的高官引来,还很有可能借用媒体炒作,弄出些什么“紧急舆情”,让阜南高院在这个案子上,更加缩手缩脚。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被耍的团团转吃了一个又一个暗亏,地利变成了束缚,这样的用心,又狡猾又险恶。
然而,南之君提出了另一条思路。
他让合议庭做了个变更原裁定的通知,而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上面加了不到十个字“视情况采取适当方式”。
撤销裁定和变更裁定,看起来两个字的差异,而且变更的同时也就在裁定上加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却让执行部门有了行使自由裁量权的空间,从而“选择了适当的方式”,解除了对南之易公司基本账号的查封。
同时,被解封的账号只有一个而已,其余南之易被冻结起来的财产,房、车以及各种投资,加起来近千万,虽然和两亿的数字相差甚远,但相对于被解封账号的上的数额,还是多出了不少。
这样一来,对方却因为并没有撤销裁定的行为,因此没法向上一级法院提出异议。
南之易的项目可以正常进行,不会因为拖延时间造成违约,也不会影响到和盛公司投资的项目。就这案子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把不良影响降到了最低。
想到马上要进行的庭审,凌俐有些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一天的错觉。
就像田正言说的,这场诉讼还在开始阶段,就已经你来我往开始出招了。而且,这还仅仅是一道开胃的小菜。
等确定了账号已经解封,南之易心心念念的大玩具已经启程发往国内的时候,这些天他脸上的阴霾迅速散开,嘴里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粉妹,可真是辛苦你了。下回你来,我给你用离心机做绿豆汤,还有玉米汁吧,保证颠覆你的味觉。”
凌俐窝在沙发上,沉浸在因为一碟开胃菜就得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吃下去的颓丧中,对南之易热情洋溢的邀请,根本没有一点期盼的意思。
而田正言则叹了口气,问他:“你们这个项目,是在研究什么?”
南之易一愣:“你怎么关心起我工作来了?自从我没做水稻项目以后,你可是骂了我好久自毁前途不走正道的。”
田正言不耐烦他的随便跑题,敲了敲几面:“请对方辩友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他终于老实下来,正色道:“不就是玉米吗?我大学时候就有研究过,只不过玉米是异花授粉植物,杂交改良的难度稍小些,这次这个横向课题,就是要解决一个玉米品种高温状态下结实问题。”
南之易继续发扬光大他不受控制跑题的风格,嘴里冒出一大堆艰涩难懂的术语。
凌俐却听到了关键词,马上打断南之易,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高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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