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易后退两步,“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那一整块树皮被她捏成了碎渣渣,很有些感同身受的一阵肉疼。
小番茄一直乖巧又听话的,平时被他花样嘲讽也从来不会生气,最多眨巴着大眼睛瞪瞪他表示抗议,让他忽略了她金刚芭比的本质。
不过,那砂钵大……啊不,肉松小贝大小的拳头揍下来,他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还真难说。
他忙摆手,一脸讨好的笑:“大家都是斯文人,你冷静冷静。”
凌俐冷着脸,昂着下巴冲着他:“我可不是什么被人耍了还能假装冷静的伪君子,你就说你回不回去?”
迂回战术再一次不生效,南之易皱着眉头一脸的为难:“也不是说不能回去,可我这协议都签了,哪怕退了钱,这拍拍屁股走人,也是违约的。”
听到他终于语气有些耸动,凌俐表情缓下来,马上扔掉手里用来立威的树皮渣子,握紧了拳头斗志满满:“没关系,违约的话大不了追究违约责任。违约金规定得再高,到了法庭上也是以实际损失来计算。你没有让他们损失多少的话,他们也追究不了多少责任的。”
“这样啊,”南之易指尖摩挲着下巴,接着还是摇了摇头:“可人不可言而无信,我这出尔反尔的,以后还怎么出来行走江湖?”
听他说起信用问题,凌俐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打断了他:“你还好意思说信用?当初那个无偿代理协议,你当场答应也亲自签了名的,怎么说违约就违约了?你怕琼州大学追究你违约责任,就不怕我追究?”
她这一凶起来,南之易的气势又弱了几分,讪讪地笑了一阵,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同意带着她去找学校管理层说说解约的事。
害怕南之易改变主意,凌俐马上抓着他回学校,非要让他立刻践行诺言,不给他耍赖的机会。
认识半年以来,对于南之易的不讲信用、出尔反尔以及坑蒙拐骗的各种恶行,凌俐也算感受颇深,一点退路都不能给他留。
南之易无奈,被她拉拉扯扯烦到不行,终于妥协,也发觉粉妹一旦倔强起来,还真有些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
到达办公区的时候,他们正好逮到准备下班的热带农林学院的王院长。
还没等南之易介绍,凌俐就急急地开口:“王院长是吗?我是南之易教授的代表律师,这次前来,是要跟琼州大学这边,磋商一下关于南教授解约的事。”
王院长先是讶异,不过只几秒钟就恢复了平静,请他们进了自己办公室,又让秘书上了好茶,之后客客气气问凌俐:“我能知道,南教授对我们学校是有哪里不满意吗?为什么要解约?”
南之易刚刚要回答没什么不满意,就被凌俐狠狠一眼瞪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接着,“南教授代表律师”凌俐,口齿伶俐地开始了演讲。
她倒是没好意思直奔主题说南之易在你们这里实在是太屈才了,你们这小庙供不下大佛,只是委婉地说,琼州大学毕竟刚起步,对于一个处于黄金年龄的科研者来说,再丰厚的报酬也抵不过科研环境的倒退。
最后,她还装腔作势一番:“经过我们律师团的慎重考虑,也充分征求了南之易教授本人的意愿,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中止双方的合约。不能合作下去很遗憾,只是出于实现南教授个人价值,和支持我国植物学科研事业的发展,还请您给以谅解。”
听到她这番振振有词,和故意搬出一堆高大上的帽子给自己戴上,南之易忍不住低下头,差点笑出声来。
不满他这拆台的行为,凌俐撇过脸白他一眼,嘴里无声地念着“闭嘴”。
看他还没点收敛,又悄悄在他手臂上掐了把,才让这二货没有欢脱到笑场。
还好王院长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听完凌俐的一番陈述,说了句:“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之后便抱着膀子眉头紧皱,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几分钟。
再开口时,王院长的声音平静无波,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南教授到来我们学院仅仅半个月时间,我们院的学术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教师和学生们都斗志满满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不过,如果南教授实在是要离开,我们也不好勉强,毕竟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至于解除协议的事,一切都好商量,只不过,我得先请示学校决策层。”
凌俐这一路听下来,很有些惊讶。听这位王院长的意思,仿佛,他是同意放人的?
她本来是抱着要好好斗一番舌战群儒的准备来的,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
只是,她实在怕这里面还有陷阱,再三跟这位五十出头看起来气质儒雅的院长阐明己方的立场,又偷偷在手机上咨询了田正言,才终于放心。
一百五十章
王院长随口应付凌俐,虽知道她是在装腔作势,不过也没有拆穿她,反而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这台阶来得实在太及时,倒是解决了他这几天一直焦心的问题。
也怪他当初和海洋学院的老竖子斗气,弄得骑虎难下。
当初,海洋学院从美国请了个小牛回来,那老竖子在院领导召集的庆功宴上尾巴翘到天上去,又嘲讽他忙乎了大半年还没有捞到一个半个教授,别说三年内建博士点了,连硕士导师都请不到。
那时候喝酒上头,他被激怒,一时间拍着胸口言之凿凿,非要请到阜南的南之易来坐镇,第二天酒醒之后虽然后悔,然而夸下的海口却收不回来了。
之后跟南之易的接触,其实也是要给学校管理层的一个交代,不让别人以为他老王是光说不练的人。
本来就没想过能有什么结果,然而几次接触下来,当他把价码提到一千万后,一直不松口的南之易,竟然忽然答应了。
然而,请专家这事真跟谈恋爱似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花一千万请到南之易实在是意外之喜,最开始的那些日子,他是得意非常的,又隐隐压过了海洋学院一头,别提多美了。
却忘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琼州大学的这座小庙里,到底供不供得下南之易这尊大佛。
阜南是农业大省,耕地面积是琼州的十好几倍,而阜南大学好歹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家大业大的,养一个南之易轻轻松松。
而他们这建校不到十年、刚刚去了学院名称改名大学的……呃,野鸡学校,哪怕有政府的扶持,可要填上无底洞一样烧钱的实验,还是很有些困难。
光说南之易给他列的那一溜需要在三年内买齐的仪器清单,就很让他头疼。
买吧,费用太高,一次报给学院怕是党组那里就过不了,这大家都忙着挖人,他这一下子花出去一千万不说,还得再花几倍的价钱养着他,怕是会有好多人戳他脊梁骨。
可要是不买吧,这好容易引进的学者大牛,不给人家提供实验条件,把人家晾在一边五年时间,又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他好歹也是业内人士,非常明白南之易给他开出的单子,实际上已经很是心慈手软了,根本抵不上人家在阜南的国家重点实验室。
这些天他为这事愁得,头发都揪掉好几簇。大概所谓的自作自受和打肿脸充胖子,就是他最深刻的感受。
晚上七点,王院长请示了学校领导的意见,双方轻松达成协议。
一边退还一千万,一边解除协议,也不提违约金的事了。
只不过,由于项目已经开了头,南之易至少呆够这头三个月,等第一批稻种出来了,再回阜南去。
南之易也是这个意思,还一直表示做人就得善始善终的,既然开了个头,至少做完第一阶段的工作再走。
凌俐虽然遗憾不能马上抓他回去,也腹诽着琼州大学这还是占了个大便宜,不过好歹也算是个差强人意的结果,不用撕破脸真的闹上法庭,已经不错。
解决了心头大事,凌俐从办公室出来,看着白日里火辣辣的太阳渐渐西沉,天边那一簇簇的金色渐变成红色,心情也和那火烧云一般,美不胜收。
南之易也很轻松。事情因粉妹而起,现在又被她搅和掉,一点点不守信用的心理负担也没。
离开阜南大学那个他已经适应了四年多的环境,离开他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团队,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至于琼州这边,他始终抱着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也自信就算没有最好的实验条件,他也一样能出成果。
不过,能够继续顺水行舟,总比逆流而上轻松,尤其是不用重新经历一次创建团队的折腾,对他而言省却了很多麻烦。
而且,他也不用在琼州这个比他老家还热上几分的地方呆上五年,更不用委屈米粒古丽整天蹲在空调房里出去遛个弯都要热得直喘气。
想到这里,他眼睛晶亮唇角弯弯:“这边海鲜大排档很棒,普通的货都比你在雒都能吃到最贵的鲜甜。小海獭,要不要晚上去试试?”
一听到海鲜,凌俐口水直冒。
她爱吃海鲜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南之易发现的,每次要是有海鲜锅可以吃,不管是田正言还是南之易,都会特意叫上她,还会多准备些食材照顾她比一般女孩子大得多的食量。
这些天焦心南之易的事,她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而靠海的琼州盛产海鲜的美名在外,对于饿到快要前胸贴后背的凌俐,实在是很大的诱惑。
只不过,想想祝锦川明天就要回雒都,还说要检查她的功课,凌俐终于还是忍住汹涌的口水:“我还有案子明天要汇报,这次算了吧。三个月后我来接您回阜南,到时候再吃也不晚。”
接着,她看到还有一半十一点钟飞雒都的飞机,赶忙下单订了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