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老家的客车上,蔡鸿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粮食收储公司是不能呆下去了,到现在,这公司还是发这点工资,离年底不远了,估计年底也不会多发一分,更不要奢望有什么奖金和福利了。公司员工都不富裕,不仅蔡鸿雨,公司财会、经营和储运的头头们,对未来同样充满担忧。日子不能这样过,各有各的想法,只是,谁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
蔡鸿雨第一次想到了外出打工。年过四十的蔡鸿雨,之前还真没想过外出打工的事,抱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的想法,觉得能在家门口坚持下去,混口饭吃,也就行了,不指望发大财,日常开支够,人来客去,礼尚往来能过得去就行了。蔡鸿雨是一个不希望生活有大变动的人,更不愿冒风险做生意,把一家人的生活弄得大起大落。蔡觉得,他不是做生意的人,也没有那个经商头脑,当然,也缺少本钱,做生意是要投资的,他现在两手空空,已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本来想,既然去了职校,在那呆一辈子好了,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不曾想,人过四十,恰遇粮食流通体制改革,尽管他在职校岗位上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却还是遭遇下岗,早早离开了可以安身立命的工作岗位。
落到如此地步,蔡对粮食流通体制改革一点也不反感,相反,很是支持。蔡觉得,粮改很是必要,从内心里讲,应该改革,粮食部门确实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若还是这样下去,任凭一任任局长这样做派,粮食系统即便是一座金山银山,也会耗光罄尽的。
蔡记得,他当校长不久,紫大山的内侄沈家祥就想做个副校长,几次要求蔡鸿雨向局里写报告,给沈报个副校长。蔡和沈家祥朝夕相处,太了解沈的为人,也太了解沈的素质,这样的人,做个普通教师都不够格,怎么可以当副校长,如果沈当了副校长,那学校里的其他老师怎么看?骨干教师还有积极性吗?其后,尽管沈厚着脸皮一再要求蔡鸿雨写报告,报他为副校长,甚至在喝过酒后,涎着脸皮,仍不忘向蔡提起他的副校长事。蔡觉得,如果沈做了副校长,他这个校长可就更难做了,因之,蔡也就一直没有写这个报告。蔡这样拖着,沈当然不高兴,但沈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他托到了局里分管工业的屈局长。一次,屈局长找到蔡鸿雨,客气地给蔡说:“你给沈家祥报个副校长,批不批是局里的事,不批,你也做了人情,沈家祥也会感谢你。如果局里批了,我向你保证,沈家祥不会在职校呆多久,他会去乡镇粮站的,其实,说白了,他要这个副校长位子,只是一个跳板,他的目的是当粮站站长。”
蔡可以不给沈家祥面子,却不能不给屈局长面子。屈局长是副局长,局党委委员,虽不分管职校的工作,不能给职校直接的帮助,却可以让蔡鸿雨不好工作,屈可以不说蔡的好话,却可以说蔡的坏话。于是,蔡考虑再三,权衡利弊,还是违心地写了报告,盖了学校的公章。蔡把报告放在抽屉里拖了几天,想想,还是递了上去。
让蔡没有想到的是,沈家祥的副校长任职文件很快下发,这让蔡有些出乎意料。蔡至今不知道屈局长和沈家祥是什么关系。蔡后来听说,在党委会上,局长时建元本不想同意职校的这个报告的,但屈局长力挺,讲了不少沈家祥的好话,时不想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副校长问题上得罪屈局长,也就做了顺水人情。
让蔡鸿雨大跌眼镜的是,沈家祥在副校长岗位上不到半年,即调到离县城不远的大庙镇粮站任副站长,主持工作,一个从没有做过粮食经营工作,对粮食工作还十分陌生的沈家祥,去主持一个职工近三百,仓容数千万斤的乡镇大站,这是在粮食部门工作了一辈子的粮站老职工凭着自己的勤奋工作也做不到的。
上任几个月,一切安好,沈家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平常来。其间,到局里开会,蔡鸿雨见到沈家祥几次,发现,沈家祥红光满面,愈加精神,初春天气,穿了一件长近膝盖的真皮大衣,手里握着砖块样的大哥大,坐着单位的商务车,很有派头,与在职校时相比,已有天地之别。
一朝大权在手,首先是有了批条子权的沈家祥,花起钱来,真是没得说。沈家祥是淮东本地人,同学多,朋友也多,当了站长后,又以好客著称,去大庙镇粮站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每天中午固定有客人,晚上,至少是隔天有客人,如是,沈家祥基本一天两酒,酒后更是大气,往往一场酒没喝完,就邀请朋友下次来的时间。朋友们乐此不疲,吃遍了县城饭店的朋友们,却发现,乡镇饭店着实给吃,乡味足,饭店场地空旷,野味十足而又稀罕,老公鸡纯属放养,养殖时间长,鱼鳖虾蟹黄鳝等水产品都新鲜无比;还有地方特色,如小鱼锅贴,狗肉驴板肠什么的,更有说不出名字的乡间名吃,如牛鞭、牛蛋、牛那个汤,一应俱全。酒酒不醒的沈站长,被朋友们包围着,被粮站职工奉承着,真的以为自己是皇上了,酒后乱性,无所顾及,把其劣根暴露无遗。
一次中午酒后,竟歪歪倒倒地跑到一女下属的家里。沈以为女下属会像接天神一样地接待他,没想到,不是这样,女下属对其十分冷淡,表现得十分厌恶,沈于是大愤,竟大骂了女下属,边骂边不时动手动脚,险些把女下属的胸衣扯了去。女下属忍不住了,与沈对骂了起来,还还了手。沈觉得,自己这一站之长,丢了面子,放言女下属,要停她的职,并指着女下属说不识抬举,粮食局里,局长是自己姨夫,副局长是自己姑夫,县里也有人,再上面还是怎么怎么有人,等等。由于双方声音都大,不远处打麻将的女方丈夫得知后,立马回到老婆身边。女方丈夫也是这粮站职工,尽管十分生气,也说了要对沈站长不客气的话,却没有动手。
这场纠纷反映到了粮食局,粮食局派纪检股两同志下来调查,形成材料,报给粮食局党委。自然是沈站长的不是,要沈站长向粮食局写出书面检讨。沈写了检讨,粮食局没再追究,沈依然做着主持工作的副站长。
正在大家忧虑沈家祥这个站长可能做不长的时候,沈在大庙粮站经历了两个八月中秋和一个春节后,不知使用了什么魔法,终于转正。粮食局在年底前,下发红头文件,沈任大庙粮站站长,去掉了副字。
经过了上次与女下属有惊无险的一幕后,沈站长并没有吸取教训,加之由副转正,更得粮食局长及粮食局党委一班人的信任,于是,愈加放纵。寒冬季节,中午酒后,一场大雪刚过,天寒地冻,路面因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更加湿滑。沈借着酒兴,悄悄来到又一女下属家,那女下属住在站外,租的民房,爱人到市里学习了,下午刚走。这大冷的天,虽是酒后,也觉寒风刺骨,沈敲门进屋,女下属很觉意外,然而,同在一个粮站,又是上下级关系,尽管看得出沈已醉眼迷离,这女下属还是客气地将沈站长让了进来。
平时,沈虽贵为站长,闲时与女下属也是玩笑不断,晕的素的,张口就来。开始时,职工们尚不习惯,时间长了,职工们也就见怪不怪了。粮食职工就是好,不管谁来当站长,只要是上级任命的,职工都接受,且服从管理,一点没拿自己当粮站的主人看,如果粮站职工把粮站当家看,估计,很多职工接受不了沈家祥这个“家长”,但粮站是粮食局的,粮食局是县政府的,反正这粮站不是自己的,既然不是自己的,谁来做这个粮站站长,职工都能接受。
女下属中午正在床上休息,穿着睡裤,披着棉衣开门。进得门来,沈站长差点跌倒,女下属以为站长真的喝多了,让其坐下,然后忙忙倒水。沈喝了水,却不思离开,看着女下属穿着衬裤,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不免想入非非来,以喝多太困为由,欲借床小憩,于是,脱去外衣,留着衬裤,爬上床来。天冷难耐,女下属在谢的拉扯哄劝下,也只好上得床来,坐在床上,盖上一床被子,以御严寒。沈站长有意而来,既然已到这个份上,便也得寸进尺,手脚不老实起来。女下属半推半就,抵抗着却没有变脸,谢站长更是来了勇气,哪还有困意,精神抖擞起来,意欲乘胜追击,更进一步,于是,手脚并用,涎着脸皮,让女下属没有了退路……
然而,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何况,沈站长根本算不了智者,不仅如此,沈平时就失之稳重,酒后乱性,如家常便饭。让沈想不到的是,这位女下属的爱人到市里学习,到了县城,因雪大路滑,通往市里的班车停开,无奈,只得返回,等天气好转了再做决定。大庙离县城很近,即便大雪天,这段路程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这女下属丈夫进得家门时,着实让女下属意外,更让沈站长酒醒。当这位丈夫看到床上的这一幕时,惊呆了,平时一口一个沈站长的叫着,对沈站长恭敬有余的这位丈夫,怎么也接受不了眼前所见,这位文质彬彬的丈夫由惊转怒,怒生生火,一口一声地说,看错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手脚并用,将赤身的沈站长打翻在地。沈想解释,又想穿上衣服跑出门去,却急急地穿不上裤子。女的丈夫边打边骂,虽非武将,却也因恨生勇,尤其是打在脸上和眼上的几拳,让沈肉眼模糊,感觉到了生命危险,于是,他瞅准被骂的当口,打电话向当地派出所报警。
派出所知道是沈站长求援,平时常打交道,熟的不得了,副所长亲自出马,带着民警,开着警车,呼啸而来。两警察来到现场,一看都是粮站职工,那女下属哭哭啼啼,一言不发,沈站长满脸是血,衣衫不整,女下属的丈夫大骂沈为畜生,人渣不如。两民警啥都明白了。其中一民警把女下属丈夫拉向一边,问了情况,然后,把沈站长带去了派出所,这等于给谢站长找了一个台阶,不然,沈家祥还真不知道怎样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