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了秦望楼相帮,陆曦月只再服了一贴药,病也好了大半。她次日起得早,见是病好自然也再躺不下,洗漱干净欲去灵谷练剑,何奈却是让叶慈拦了下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
“大师姐。”陆曦月忙上前道:“小声些,我这也好得多了,去灵谷练一会儿就回来。”
叶慈也不否她,只道:“我且问你,若在灵谷遇上望楼,你该怎么说?”
陆曦月似是早想好了说辞,道:“他每日都也总在一个地方,我不往那儿过去就是了。”
“那你若从这门出去,正巧遇上他过来,又该怎么办?”她的话让陆曦月多少一愣,还不及有些反应,果听外头有人来了。回身一瞧,不是秦望楼又是谁?
叶慈只一笑也未再多话,只将手中的点心米粥放到桌上,悄悄从一旁离开了。
“秦大哥……”陆曦月下意识将剑灵藏到身后,只是这如此欲盖弥彰之举在秦望楼看来也着实是多余。
“可好些了?”他到她身边,手指轻覆她额头一触,道:“头疼不疼?”
陆曦月最经不住他这般温柔爱护,红着脸低下头道:“我都好了……”
秦望楼眼帘微动,不着声色瞧了眼她身后,却是径自坐到桌边,将汤匙放入粥碗中,置于一旁道:“过来喝粥。”
他说得平静非常,毫不强硬,可陆曦月却知不好违他,偷偷摸摸将剑灵放到一旁,还以为秦望楼没瞧见她动作,忙忙到他身边坐下,乖乖捧了粥碗喝粥。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间相安无话,秦望楼偶尔递一口糕点给她,她也是张嘴听话吃了,半点也不拒绝。米粥熬得很稀,糕点也是做得清淡,秦望楼最后递了一口,正好将她喂了个七分饱,多一口不多,少一口不少。
“病未全好,向师伯告个假,午时用了饭再好好歇半日。”秦望楼嘱咐她道:“今日我都陪你,哪儿也不去。”
“那……”陆曦月憋了半天的话想问又怕秦望楼不许她,扭捏了半天也不知究竟该怎么说。秦望楼瞧她为难,一笑道:“走吧,只一个时辰。”
“什么?”
“许你去灵谷练剑。”
陆曦月一声欢呼,忙跑去一旁取了剑灵,拉过秦望楼道:“那快走,快走!”
灵谷内的天气,总是最舒服的。陆曦月往日里都习惯了晨起练剑,冷不丁缺了一日,即便是因病也成不了她偷懒的理由。
天华门中,每一阁的剑法皆是自成一体,以五行相生之相,一招一式便是出自不同阁中也皆可相辅升华。可相比其余四阁,镇星阁却是有些例外。虽居中位,可阁中每个弟子都是不同的,便如秦伯儒属五行之水,陆曦月却属五行之火。
五行木生火,以岁星阁剑法可辅镇星阁火属剑法。秦望楼平素里并不会同陆曦月一块儿练剑,即便可辅她剑法升华,也极少会在她练剑时打扰她。而到了用过午饭,陆曦月又会去明月庐同段苍远学些琴棋书画,二人就更是见不着了。能在一道的时候并不多,可对彼此间的心意却不怕会因不见而有所倦怠,偶尔如眼下这般相辅习剑,却也是得心应手,毫无阻碍。
可陆曦月到底是大病初愈,经不起太过劳累,一个时辰下来不等秦望楼嘱咐,她却是主动收了剑道:“我应了你的只一个时辰,说话算话。”
她这般机灵,秦望楼即便是心知肚明也不会有意揭穿,收了孤鸿道:“待歇一歇我送你回凝音堂。”
“好。”陆曦月甜甜一笑,眼下有秦望楼相陪在侧,她自是安心非常。秦望楼平日里同旁人话少,可对陆曦月倒也不吝啬,多是有问必答,没些沉默气氛。只是眼下二人不过才说了些时候,忽是听有人在远处呼唤,陆曦月抬头看去,却是一眼将那人认了出来。
“是你!”来人正是前一晚于天华门前守门的解玉鸿,陆曦月在五重门中前后笼统也就见过他一个人,加之他于她有恩,怎会忘记:“解大哥!许久不见。”
“虽说是同门,可都这么久了,倒是头一回见你。”解玉鸿直了直身,露齿一笑道:“我如今入辰星阁,由韩师兄领着,也学到了好些剑法法诀,你入哪阁?”
“我在镇星阁呢。”陆曦月道:“平日里总也顾着练剑,不大四处走动,也担心扰了师兄及其他师叔修习,原来却不知你在辰星阁。”
解玉鸿一听镇星阁,多少吃惊,忙忙道:“你既入镇星阁,想必修为定是比我了得。我昨日刚得了守门的差事,需一年呢。”
“守门?”陆曦月疑惑道:“那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解玉鸿正欲解释,却是瞧见一旁始终坐着没有插嘴半字的秦望楼。比起秦伯儒来,秦望楼鲜少在门中走动,可一众弟子皆是知道他二人是兄弟,虽相貌上不太好区分,却可靠身后仙剑色泽来将二人区分开。解玉鸿自也知道这个诀窍,只是对秦望楼,倒当真是头一回见的:“这位该是岁星阁的大师兄吧?”
“哎?”陆曦月哪里知道这口口相传的相认诀窍,惊讶道:“你如何能认得?好些人分不清他与段伯儒师兄呢。”
解玉鸿一笑道:“这孤鸿碧色,玉泉穹色,自然是好认的。只是……”他为难道:“待若哪日两位师兄皆修到可将仙剑随身的时候,这不常相处,倒当真是不好认了。”
秦望楼在一旁已是将这二人的话听了实在,自也知道是于五重门中相识的。他见陆曦月意欲同他说明,抬了抬手道:“你二人许久不见,坐下慢慢说吧。”
他这般体贴大度,让陆曦月只觉暖心,与解玉鸿一道坐下,笑道:“便就一起听吧,既是我的友人,也该是你的。”
秦望楼哪里会做推脱这样的多余事,自默认下了。
“解大哥,你既是守门,怎么守到灵谷来了?过去也未见过守门的弟子一早来灵谷的。”陆曦月问道。
解玉鸿闻言,笑笑道:“若要说清这事,还得从昨天说起。”他一五一十,将许若晴如何闯进来又如何受了伤重返天华门一事一一叙说,末了道:“她一心要找秦师兄,可我和韩仕都不知究竟是哪个秦师兄,毕竟这天华门中姓秦的不止一个了。”
秦望楼本是无心听他话中详细,可偏偏事关许若晴,他却不得不重视。陆曦月对秦望楼在青潭镇就曾与许若晴有所冲突一事毫不知情,而解玉鸿又同样对陆曦月的身份与青潭镇结界一事一无所知,秦望楼自知不能再让他二人就这般推究下去,正欲开口,便听陆曦月问道:“那她现在如何?”
“该是还在荧惑阁。”解玉鸿道:“这荧惑阁不比其余四阁,里头都是女弟子,连大门我也是不好进去的。若说是伤势,还需去问伯儒师兄。”他说到此,搓了搓手道:“不过说来也是骇人,这荆云门的人浑身上下都是毒,便是连血都带毒。若非伯儒师兄给我送来了药,恐怕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
“这荆云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陆曦月心中好奇,转头问秦望楼道:“秦大哥,你知道吗?”
秦望楼本心是不大想陆曦月知道这些的,毕竟许若晴的目的本就在她,可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只得道:“荆云门地处芦霄山,门内弟子皆是制毒用毒的好手。因需终日接触毒物,故而以毒养人,不仅随身的兵器带毒,身上的血汗也是带毒。”他顿了顿,见对面两人皆是惊异,又道:“只是,这同你们没些关系的事,还是不要随意掺和进来为好。”
“那,那这样的人,岂不是碰都碰不得一下?”陆曦月不禁觉得浑身一寒,道:“那可要叮嘱宛乐师姐和伯儒师兄当心了。”
“他二人该是早有察觉,无妨的。”秦望楼说着,转而看向解玉鸿道:“此事也到此为止,莫要多关心这些无关修习之事,中了毒便安心休养,既承守门之职,自然也该尽其之责。”他的话句句在理,说得解玉鸿多少羞愧不堪,忙忙起身就道:“师兄教诲,我自当记下的,这便不再留了。”
他这般反应聪敏,多少让秦望楼深感宽慰,许了陆曦月送他离开,心中也多少将许若晴的事记上了一桩。
“你有守门的差事,我自不好时来扰你,你我既在同门,日后总能相见。”陆曦月送他至几步远处,也知不好再向前了:“就此别过,你好生休养。”
解玉鸿再未多言,只躬身一揖,转身干脆离去。
陆曦月目送他离开,因是不知这事情的重要蹊跷,自然也是不放在心上。可转头瞧秦望楼脸上多少严肃,以为他是因她同解玉鸿说话惹了不高兴,坐到他身边道:“我同解大哥说话,你不乐意?”
秦望楼眼帘一动,微侧了头望着她道:“只许你小气,我就不可以?”
陆曦月一怔,脸上跟着一红:“你可莫要胡说,你这样子才不算作小气呢。”她认真道:“解大哥在五重门中救过我,便是那东方之门,里头万潭泥沼,多亏有他。”
“那,我却还该谢他才对?”
“是呢。”陆曦月支着下巴一笑:“若不然该见不着我了。”
秦望楼只是淡淡一笑,再不接话了:“走吧,该回去了。”陆曦月自不违他话,同他一道回了凝音堂用过了午饭,再由他照顾歇下,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秦望楼托付了叶慈照顾,再也是放不下心,一路直去了荧惑阁中,方才要进去,却让早在那儿候着的姚卿宁挡在外头:“师兄,可算让我候着你了。”
秦望楼听她这话微是一怔:“怎么?”
“我不过是依师父之命在这儿等你,先不忙进去,随我先入南苑坐吧。”南苑是夏安宁的居所,秦望楼思量之下当然也不会不应,同她一道入了南苑,又见她送了茶来:“我去寻师父过来,师兄莫要走开了。”
秦望楼只应她一声,便也算是同意了。只是他如何瞧不出今日的异象来,夏安宁让姚卿宁将他半道拦住又带往南苑,显然是有话要说有话要问,可偏偏做这事的却是向来不参事的姚卿宁,左右都不见唐宛乐的身影,该是刻意回避了。
不过如此也好,见了反而不妥,待时日长些,了然一些,再见也是好的。
秦望楼这番思量着,约莫坐了有一盏茶的时候,夏安宁终才姗姗来迟。秦望楼忙起身迎她入屋,不忘问安:“望楼见过母亲。”
“罢了,不用这些规矩了。”夏安宁随了他坐,面上显然没些愉快:“你既来此,该是知道那许姑娘的事了?”
秦望楼顿了顿,应道:“是,知道了。”
“之前伯儒从她口中听了些零散的话,虽说是可凑到一处,可终究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如今你来了倒也正好,同娘说说,是怎么回事?”夏安宁微蹙眉道:“你们早在青潭镇见过了?”
秦望楼应了一声,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末了道:“可如今她浑身是伤,又来天华门意欲为何?”
“只怕是苦肉计。”夏安宁道:“荆云门该是得了南崇的一些消息,知道了他的一双儿女流落青潭镇,只是你说她意欲除掉两个孩子,怕是有些说不通的。”秦望楼不明所以,便听夏安宁又道:“萧彤此人虽不常现身,可秉性脾气我还是知道一些。手段狠辣自不必说,荆云门上一任掌门也是命丧她手。这许姑娘如今身受重伤,多该也是拜她所赐。”
秦望楼细想之下,也是猜到些许原因:“可是因未破结界?”
“也不尽然。”夏安宁摇头道:“先不说这消息得了太晚,即便他们找到了南崇的一双儿女,也不该着急除掉才是。”秦望楼听完也是认同,点头道:“母亲的话在理。”
夏安宁道:“除掉这两个孩子,无疑是公开与南崇为敌,荆云门再怎么擅使毒,也抵不过南崇一人之力,这灭门的大祸如何闯得?故而这许姑娘的话,是不好全信的。”
秦望楼忽是默了声不说话了,经夏安宁这番提点,他更是觉得陆曦月越发的不安全。而夏安宁见他如此,如何不知他担忧,道:“你之所想,我自知晓。你放心,天华门必会保陆姑娘周全的。”她轻覆上秦望楼的手,竟是发现有些冰凉:“望楼,你该有些准备。陆姑娘早晚会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这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待到那时,成败皆在一朝。”
“母亲可是已有打算?”秦望楼问。
夏安宁张了张嘴,还是应了道:“还是你来决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