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杭州罗城
成功夺取苏州之后,吴六大军以苏州为据,梁溪粮草为助,用了一年的时间从杨行密手里夺取了常州,润州等处,杨行密被迫退入广陵,与钱镠隔长江而治。至此钱镠已得浙东全境,浙西大部,基本控制两浙,朝廷顺势进封其为越王,又安抚杨行密,封其为吴王。
杨行密虽与钱镠同岁,但其健康一直不是很好,刚过知天命之年便已觉力不从心,加之朱温日益做大,来自中原的压力剧增,他便于钱镠和解,再不犯两浙之地。
至此两浙之地在十国五代时期罕见的逃过了战乱。在短暂的休养生息之后,两浙经济悍然崛起,不仅保持了传统的丝绸、茶叶两大优势,还开拓了海上丝绸之路,东渡扶桑,南至骠国等处。两浙也是在这个时期开始崛起成为后世的经济中心。
钱氏统治两浙地区时,于杭州城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良机。
浙东道历来以越州为首,越州古有涂山禹迹,后又有春秋越国之崛起,越王勾践之卧薪尝胆。越州易守难攻,背靠会稽,前临鉴湖。
然杭州是钱镠发迹之地,最初在董昌麾下,他就任了杭州团练使一职,后来又加封杭州刺史,再后来一路坦荡最终夺得两浙之地。钱镠最终定都杭州。
杭州城内有一湖,风景优美却历来难治,虽之前已有白堤,但仍显不够。钱镠遂征发二十万民夫以及十三都(原杭州八都再加紫溪、保城、龙通、三泉、三镇)军士修筑杭州罗城。
如此庞大的征调一个不慎就会造成巨大的民怨,钱镠将此事交予七儿子钱瓘处理,在他看来,其余几个儿子善征伐多一些,处理民生还是得靠钱瓘。
至于六儿子钱璙……钱镠叹息,这个儿子确实有这个本事,可是事还没问出口,就被那家伙推得一干二净。钱镠知道儿子的意思,修筑罗城这么大的事,决定了两浙之地将来的格局,谁负责谁就是钱镠心目中最佳的继承人。老六已有沈淼,注定无法为钱氏留下子嗣,其能力再强亦不合适继位,因而这事不如不参与,退于一边是再好不过的事。
钱镠只好默认,不再动他念。只一条,你躲懒可以,沈淼不行,征调太复杂,未免事大,得有人帮衬。再说了,杭州城的事完了之后,就是苏州城,钱镠已将苏州归为钱璙属地,同时命其节制常州、润州两地。处于这样的地位,苏州城也应该好好的修一修,起码也得有越州城这种东府的地位。
所以沈淼这会权当实习。
沈淼当然不愿意接,好不容易吴六打完仗了,他们能亲亲密密过日子了,居然还要出去干这么苦力?不想罗诏谏天天一封信,措辞优美,一副关心的模样,但潜台词千篇一律就是一句话:敢不来?你走着瞧!
沈淼只好万般不愿的去了杭州城,然而一入城,他便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了。
杭州,一个与大气长安截然不同的城市,水光潋滟的西子湖让其多了一份无城能敌的柔美,但并未就此掩盖它作为皇城气度。在不久的将来,它一度成为华夏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首后世流传的望海潮甚至让北国皇子顿生南侵之意。
杭州的这份大气之美在后世皆被史书忽略,更多的文人墨客关注的是它的柔美。沈淼觉得自己很幸运,能目睹那一番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美。
钱瓘自己骑马来城门口迎接沈淼,见沈淼呆立在一旁,忙迎上去笑说:“沈兄~~不错吧,我一早就想这么建了,你看湖那么美,这样依湖而建,依山造景,宛如仙境。看!!!那是主殿,特设于此,还有御街……”
钱瓘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无比兴奋。
沈淼本就澎湃的心情愈加高涨了,拉起他的手就道:“快说说,我该干什么?”
“大部分我都着人负责了,但就是遇到个难题,你来帮我琢磨琢磨。”钱瓘道。
沈淼点头:“你说说。”
“走!找地方说去。”钱瓘拉着沈淼就走,找了个靠近湖边的小院,一边临湖赏美景,一边谈,“事情是这样的,城里前几天忽然来个富商,这人是湖州人,做蚕丝生意,这些年虽然中原战乱,可蚕丝的生意不仅没差,反而更好。我偷偷着人查了下,他一家的家产就是我吴越国库的三倍,名副其实的富可敌国。他找上我也没多说什么,就一句话:愿意无偿出钱帮助修杭州城。”
“无偿?”沈淼显然不信。
钱瓘也不信,便道:“他若能出钱,我这也正好省了些压力。皇城关系脸面,各处都不能省,老实说把钱都花在修城上,我更乐意花在其他处,钱江堤坝今年得修,你那太湖边的坝也得修下。”
“这倒是,社稷民为本,你说那些才是当务之急。”沈淼亦赞同。
“所以我有心想接受他的无偿,但不知如何嘉奖?入朝为官的话恐不利于秩序,家父已决定仿照中原,开科举选人。”钱瓘道出了为难处。
“士农工商,商为末,给官做不仅坏了秩序,就算给了当着也不舒服,不如换一个,给点实际的。”沈淼道。
钱瓘一听觉得有戏,忙问:“给什么呢?”
沈淼沉思:商人当然是想赚更多的钱,赚更多的钱不外乎就是需要更多的销路。但眼下中原战乱,传统的西域丝绸之路不通,原本可以远销的丝绸,现在没了路。路上不通,那就只能海运了……沈淼灵光一现,历史上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不也是从吴越时期开始的吗?便道:“如今东南海路的现状如何?”
“唐极盛时,东瀛有遣唐使入唐,北路走的是登州,南路走的是扬州、越州、明州。扬州现如今不受我们管,越州经历董昌苛政,码头已不成气候,明州的码头倒在使用,但以渔民捕鱼为主。”钱瓘道。
“造船呢?”沈淼问。
“造船方面,两浙之地历来有优势,唐极盛时,有十六处造船之所,两浙之地占了九处,除却扬州,现尚有:润州、常州、苏州、湖州、杭州、越州、台州、婺州,另:明州也是一处十分适合造船的地方。”
“当真?”沈淼激动,“那太好了。两浙之地生产茶叶,丝绸,瓷器,这些若是远销他国,皆是一本万利的商品,北方西域的道不通,我们就想办法走海运。做丝绸的商人最想要的也就是这个。”
“你是说与他海运之权?”钱瓘也明白了过来。
沈淼点头:“将海运权下放,从官营改为官批,同时设专门部门管理,同时设转专职的军队,起管理规范和保护之职。官办专设部门管理的同时,允许商人自设管理,机构需上报备案,和官设部门共同协商管理。”
“如此一来,好处也得了,权利也得了。”钱瓘大赞,“好主意!那我这就着人去将各处情况摸清,着手组建。”
沈淼摇头:“那位富商既然直接找上门,想必已经将事情摸透,你无需多费力气,直接询问他便可。”
“有这么神奇?不怕被他诓?”钱瓘故意问。
“不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起码道理吧,你想吧,就你钱家这么一群马上驰骋的彪悍兄弟,他感骗?再说还有杜建徽在。”沈淼反问。
钱瓘忙否认:“关、关他什么事?”
沈淼立刻听出异样,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急得钱瓘忙说:“你、你可别乱说,我和他不像你和六哥。”
“怎么不像了?”沈淼笑问,几次接触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杜建徽对钱瓘的真情远不比吴六对他要少。
钱瓘支吾了半天,最后异常无奈的叹息:“是我的问题,我……我没有六哥那样的决心。”
沈淼一愣,顿时明白了钱瓘的意思。吴六能和他在一起是放弃了大好前程的,吴六有一个通达的母亲,但钱瓘没有,陈氏经上回一事后虽然收敛了不少,但她的内心依旧对儿子的前程充满渴望,她可以为了儿子乖乖当个听话的妃子,但绝不会容忍儿子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前程。
而钱瓘,自小的严厉教育让他不具备绝对的离经叛道的决心,他即便再喜欢杜建徽,最终还是会向现实妥协,乖乖听话。
这也是钱镠最终选择钱瓘作为继承人的原因,钱瓘勤恳,亦不会胡来,这是一个出色的守成之主。而钱瓘对吴六的那种无条件信任,也让他在守成的同时,无需担忧江山是否稳固。有吴六在,吴越的江山无人敢进犯。
想至此,沈淼暗叮嘱自己,以后决不可再拿这件事开玩笑。他对钱瓘笑说:“你六哥是你六哥,你是你,各人的精彩不同,无需在意。”
“嗯。”钱瓘听出沈淼的安慰点头一笑,转移了话题,“我明天就去见那个富商,要不要一道去?”
“好!”沈淼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