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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纪未了的情缘(11)

蓝色地稻草人 瞿国文 2904 2022-11-09 05:14

  杵着拐杖的婆婆健在的时候,一直都忙着料理家务,悉心照顾着村梅的饮食起居。到了中午或者傍晚放学时候,她常常站在村头翘首以盼,等着孙女村梅回来。而回到家之后,经常检查村梅作业做没做好,虽然她没有多少文化,但是那份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待到村梅上小学三年级后,婆婆拐杖也杵不动了,孝顺懂事的村梅也不让她走动,家里养猪等家务便由村梅自己担当了。不幸的是,那年秋天一个干燥的下午,由于当时梦花村缺电,婆婆独自在家用火柴点煤油灯去房间取米做饭,却不料放在柜架上的火油灯被无意碰到倾倒,火苗瞬间点燃了床边的蚊帐。一时之间,熊熊火苗犹如燎原之势把木瓦房的檩子椽头也给引燃了!然后大火随着秋风席卷吞噬了整个房子,那冲天的黑烟和火势让附近的村民惊觉:”老太太出事了!“连忙相互奔告赶来救人。但由于发现太迟了,却没有把婆婆救出来,只零零星星的救出一些家什物品。

  房子着火那天下午,听到着火的消息后,阿梅和我从学校请了假,从课堂教室一路撒开小腿快跑了回来。见到家里大火熊熊,村梅嘶哑地喊着婆婆,几次想要冲进去,都被堂婶们给拦住了。

  为了减小火势,村里的健壮男人们冒着浓烟上房蹬瓦,弄得满手漆黑灰头土脸,窜出的火焰映照着他们的脸庞,一个个像化妆的灰小丑。而女人们提着木桶脸盆连奔带喊地从池塘里抢来水,让男人们源源不断地从椽子上浇下屋子去。然而火势依旧难以控制,村梅见状,似乎失望极了,就站在火海旁大声的哭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着婆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伤心的哭泣,熊熊的火焰映在她的脸上,烧灼在她漆黑明澈的瞳仁里,一直到天黑,方才星星点点地渐渐熄灭下去。

  村梅站在房屋前待了好久,谁劝她都不愿走。对于我来说,与她感同身受。我在之前,由于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已经体悟死亡意味着什么,那种茫然无措之感至今记忆犹新。但是她却是第一次面对至亲的死亡。那天,她穿着清平乡中心小学的校服,头上是婆婆早上起来为她扎的塑胶小红花,——晨间她还兴高采烈地给同学看,——孰料那却成了永别。

  一场大火,什么都不见了,连同她相依为命的婆婆。这种生死体验对于她来说,来得太过突然,措手不及。而更为重要的是,——熊熊的大火不断吞噬她的希望,这种眼睁睁的吞噬在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它的危害像毒蛇一样,就潜藏在村梅的生命里,只不过那时我们都不知而已,也无暇顾及罢了。

  这种危害简而言之是什么呢?我想了许久,或许用一个词比较靠近,这个词就是幻灭——生命的幻灭感如影随形的尾随着她。一个简单的词,却又蕴含着多么可怕多么恐怖的意义,像吐着红舌的三角蛇一点一滴地销毁着她的年华,她的后来许多言行始终都贯穿着这两个字,绝不再是小说上轻描淡写的叙述。

  我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无力的慢慢坐了下来,屁股坐在湿冷带着满是灰烬的泥地上,就像坐在夕阳慢慢落下的黑暗的地平线上。

  堂叔堂婶们见此,商量着晚上安顿她过夜的事,我说到时让她睡改革姐的屋。堂婶们也知道她和改革姐情深,遂也同意。于是亲戚们拿了塑料帐篷把抢救出来的粮食家什搭好之后,安慰了村梅几句,便渐渐离去。

  村梅眼泪似乎哭干了,鼻腔里出来的声音都带着沙哑,我拉着她轻飘飘的身子回家。也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在读初一的改革姐只上了一节晚自习,便从学校请假回来,已经到家做好了饭菜,不断安慰村梅,可是村梅毫无胃口,像秋日的雨不停落眼泪。

  夜里她躺在床上一个人总是睁着眼,盖着被子把红头花揣在怀里,耳朵竖起来听着屋外瑟瑟的秋风声,似乎等待着有人来敲门,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昏昏睡去。早上四五点还惊醒过来一次,喊道,“婆婆在里面,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改革姐第二天跟我说的时候,眼泪从脸上悄然滚了下来。

  村梅的父母第二天才接到电报,从工地连夜启程,乘渡船到汽车站,搭第三天早晨的班车到LA县城,半夜又从LA县城穿山越岭步行赶了回来。

  望着满眼灰烬的老房,巧姨拉着村梅和她才一岁的弟弟跪了下来,给婆婆磕头谢罪;并请了道教先生卜一卦收拾婆婆焦骨,然后以简易的葬礼将她安葬。过了一个多月后,村梅父亲向农村信用社贷了款,再加上自己近几年打工的积蓄,买了一批石材、石砖和水泥,在亲戚乡邻的帮助下动手,连着几个月赶工盖起了二层钢筋混凝土小楼。

  到了翌年夏初,村梅父母为了还贷,又留下她在家读书,带着小儿子离开清平乡,到外面去揽活了。

  也就是那段时间,我的父母也带着初中毕业的工富,乘着村里堂叔的玉柴牌农用手扶拖拉机出外去开荒种地。而改革姐上了初中才半年,就遇到学校实行学生住宿制,晚上只好就住在学校。本来她想回来照看独自在家的我,但是学校沿着校舍新建了两人高的围墙,不让学生夜归,我只能自己留守在家。

  村梅从那之后,她便开始了独自生活,晚上不愿出家门,回到家便一个人关着。我下午放完晚学到黄岩脚情岗林放完牛之后有时便去看她,因为她力气小,我便帮着给她掏猪圈,她家也没什么可以招待我,她就给我煮陈年的山芋头请我吃。

  婆婆一个人在家把房子烧了这件事情对村梅的触动极大,那个时候她常说她感觉自己有点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她觉得自己好傻,没有照顾好独自在家腿脚不便的婆婆。除此之外,她上课逐渐变得有些走神,也不太喜欢参与同学们的活动,感觉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除非我拿着球拍带着她课后一起去校园东南角打乒乓球。

  这让我替她有点担心,为了她及早调整状态,我还特地去学校那间破旧的图书室,借给了她一些外面城市爱心人士捐赠的连环画和漫画来看,比如《杨家将》、《葫芦娃》、《圣斗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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