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卡西就晚了那么一小会儿,绑架依依的车子就已经没影。
光天化日之下劫人,这阵势,跟黑社会没什么两样。依依凶多吉少。
他将出租车开得飞快,不耐烦地冲前面的车流和人群不停鸣着喇叭。一边低声唾骂着在面前加塞的人,一边频频变道,穿梭在车流中。在十字路口,他无视红灯猛闯过去,喇叭声尖锐响起的时候,一辆右转车正在冲过来,他一脚刹车踩到底,不留余力。
两车相距不过一毫米。
有惊无险,避免了一场车祸。
对方车主推车门下来,口中骂骂咧咧情绪异常激动钤。
谢卡西压根没理,启动车子扬长而去,留下身后的一阵混乱。
但也是这一脚刹车,把他混乱焦虑的情绪稍稍压制了一些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太太冷静了。车窗全都降下来,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掏手机。
对方手段狠辣,一人不行,他需要支援。
“杜宇,听着,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听好了,依依被绑架了,我需要你帮我……”
依依醒过来的时候,只能感觉自己似乎是躺在地上。手脚全都动不了。眼睛被蒙着,啥也看不清。
她的头不知道撞到什么地方了,疼得厉害。依依仔细回想,只记得下车被推着走时,她呼救,大声喊着“着火了”、“救命”,刚喊了一声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她的反抗根本没有成效,最后直接被对方拖着走,再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依依挣扎着用力,她的手被绑在身前,她找了半天平衡总算能让自己坐起来,地面上的触感显然是优质的实木地板,想来不会是什么阴冷空旷的地方。
到此刻,她可以很确定——她被绑架了。
她猜测不出是谁想要报复她。她刚回南城,除了摄影协会和医院,她几乎接触不到其他人。况且她做人做事一向低调,保持平常心,也不和人争,想不出会有谁要对她下此狠手。
脚步声传进耳朵,由远及近。有人走过来。她下意识就往后躲,来人一把将她的肩膀摁住,把蒙住她眼睛的东西扯掉。
她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前方。她不在仓库不在地下室,是在一个木制的小阁楼里。古香古色的装潢,古老的外窗,木制的门,木制的地板,整个空间清新通透。她的正前方,摆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是一张黑白的照片。
依依愣愣地看着长桌上的照片,心里被什么东西搅拌着疼痛,难过到说不出话来。她回头,看见方悦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周围全是她的人。
这里应该是方悦在南城的住所,独栋阁楼,明亮又安静。
她低头先开口:“周森是因为我跟你决裂的……”
后半句还没说完,方悦直接开口叫人:“给我抽!”
有人站在依依身边,犹豫了一下又看向方悦,“方总,她车祸刚出院,万一……”
“抽!”
依依被打得翻倒在地上。她咬着牙坐起来还要继续说完:“周森他……”
又是一巴掌抽过来。
方悦手下的人很忠心耿耿,见她心里窝火,下手也都毫不手软。
依依嘴角很快就带着血。
方悦就坐在椅子上,看她,狠狠唾了一口,说:“你个贱人不配提他!”
来的路上依依在拖拽间被撞了头,这一被打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太难受了。她咬牙忍着,再也不开口。
方悦见她沉默下来,突然上前扯住她的头发,说:“祸水!我儿子被你害得众叛亲离,最后连命都丢了。别以为现在谢卡西看上了你,如果他知道你过去都做了什么,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就算他不相信,但沾上你,早晚让谢家玩完!”
依依浑身动不了。挣了半天也没什么力气。
方悦冷笑着看她白费力气,让人拖她,想让她跪在儿子的祭台前。
依依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竟然不肯屈从,死也不肯低头,她就是不跪。方悦恼了,一脚踹过去。依依本来就没力气,被她尖尖的鞋跟一踢直接摔在了祭台前。
头上磕出血,惨不忍睹。
房间里的人见方悦对依依是真的恨死了,个个来了劲儿想要动手讨好她。但方悦不许。她要亲手给儿子报仇,不许人碰依依,非要让她跪在周森灵前忏悔。
“当年你到底用了什么勾魂术让我儿子毅然决然跟我断绝母子关系,跟你私奔去雨崩村?私奔就算了,你还不好好珍惜他,跟他大吵大闹非要跑去非洲,留他一个人在国内。我儿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让他伤心欲绝在雪山丧了命,让他到死都回不了家!”方悦越说越愤怒,抄起一旁的棒球棍,抵在依依后脑,逼她爬过去,“过去给我跪下!”
方悦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一刀刀剁碎。从前是,如今亦然。偏偏依依在这时候什么都不怕了,她撑着身子从地上抬起头,分明知道棍子就在自己身后,还是不肯跪。
她想回头看方悦,那人立刻挥下手里的棒球棍,不许她乱动。依依后脑火辣辣的疼,血顺着头发往下流。
阁楼里渐渐都是血的腥气。
依依早就想过总有一天要面对方悦。她对不起的人不多,周森是一个。
她想,如果当年没有爱得那么偏激,如果她不同意跟他私奔,如果她没去非洲,也许结局会不一样,至少,不会像如今这样糟。
她一直相信因果报应。到今天,她知道她注定逃不掉。
但人往往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遗憾。而最让她伤心的事,莫过于她现在才知道,她爱上了谢卡西。谢卡西也是真的爱她。
从丽江相遇,到南城重逢,她每一次都在逃避他,也在刻意逃避自己的感情。她说不清为什么她在没能忘记周森的情况下又爱上了别人,她觉得这并不矛盾,但是她心怀愧疚,觉得背叛了周森。
依依闭上眼想了很多很多,没有一条出路。
她虽然对周森愧疚,但是她不会在方悦跟前委曲求全。
她说:“你没了儿子,我拿命赔你。你打死我吧。”
一屋子人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
方悦被气疯了,忽然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她,跟手下的人说:“让她这么死太便宜她了,对不起我死去的儿子!”她摁着依依的头正对着周森的遗照,吩咐:“拿刀来!”
“跟我玩硬气?你不跪就先挑断你的腿,再不跪就砍手!什么时候砍干净了再送你上路。我一点一点给我儿子报仇!”
做见不得人的事总是需要些遮掩。有人拉了窗帘,房间里突然变暗下来。
依依倒在地上,视线模糊。渐渐只能看见人影在晃动和刀尖在地上的影子。脑海里混混沌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整个人软弱无力,所有颜色到最后汇聚成了白,死静一般的白。
她的腿被方悦摁住,动弹不得。她侧过脸,用尽所有所有的力气死死咬紧牙关,扒着地面,心想熬过就好了。转念又想,能晕过去更好。
偏偏人的意识在刺激面前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方悦就在她面前,残忍又狂妄地笑,连口气都带着变态的兴奋,她非要提醒她:“段依依,你还记不记得,过去我儿子多疼你,连大声跟你说话都不曾有过,他对她多好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你说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他那么宠你爱你,你怎么就忍心负气之下一走了之,害他最后连命都不惜,跑去雪山找死?现在,你又使出你的狐媚功夫勾搭谢家儿子,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贱的女人吗?我为我儿子不值!”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毫无预兆一刀插进依依的脚腕上。她实在是忍不了那种疼,根本控制不住,一声惨叫在阁楼间炸开来。
方悦笑得更大声了。她亲眼看着依依的血一滴滴流出来,流到木质地板上,越聚越多她越兴奋。她掐住依依的下巴不许她侧着脸不看她,非要逼着她正视自己。
刀在手,她用刀尖贴近依依的伤口又要再插一刀进去,恶狠狠地问她:“跪不跪?”
依依疼得浑身发抖,意识一下子就混乱起来。一直冒冷汗,一直睁不开眼。她发了疯一样摇晃着身子和脑袋,使劲挣扎,想要以此减轻一些脚上传来的剧痛。
方悦抬手,一巴掌抽过去,“成心找死我就成全你!过来,给我摁住她!”
“方总,她想找死,咱也不能真弄出人命来吧?”旁边有人见方悦丧失了理智,赶紧上前劝说:“你要是想她死,有的是办法,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况且她死在这里岂不是脏了你的地盘?”
“废什么话!”方悦反手一巴掌甩过去,“不让她死,你替她死?”
“不,方总,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声音发抖,连连退后。
“摁住她!”方悦双眼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猩红一片,就像吸血鬼。
依依被人抓住手脚,死死摁在地上,脸颊擦在地板上,疼到麻木。她的眼前一会儿漆黑一会儿白花花,已经什么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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