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娘拎着裙摆，疾步从巷子内走出来。刚入夜，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人群将她包裹在其中，一下子失去了身影。信娘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惊慌不已的环顾四处。偶尔有路人发现了这位女子，也会投去打量的眼神。见她衣衫上沾了不少污垢，发髻有些松乱，不知遇上了什么事，左脚上的绣鞋都弄丢了。信娘见有人在看她，低下目光，将头埋入胸口，也不看路，加快脚步离开。直到到了一家雅舍前，她才松了松口气。站在门口几位姑娘，见信娘如此模样，都受了惊吓，也不管客人，连忙去扶那摇摇欲坠的人。
“信娘，这是怎么了？”一众姐妹手忙脚乱的将信娘扶进内室，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打水擦脸，围在一起，一脸担心。
信娘连着喝了几大口的水，急促的开口道：“快去通知主人，出大事了。”
众姐妹瞧信娘难得的沉了脸色，便知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唤来亲近的丫鬟，侧身与她耳语几句，摆了摆手，让她立即去主人府上通知。吩咐好事情，众人关心起半躺在床上的信娘，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的模样，令她们心里都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信娘看着房间内脸色各异的姐妹们，不禁深思起来，怕是她们都逃不过这场劫难了。
歌自若所住的落秋阁位处于郸城最繁华的地段，从雅舍来往此地也需半个时辰左右。丫鬟自知事情何其重要，不敢有所耽误，一路上不敢稍作休息，一味的加快脚程赶路。到了落秋阁的大门前，已是腿软的无法动弹。守在门口的小厮发现了她，见她身上的穿着，便知是打雅舍来的人，赶紧上前询问因何事来此。丫鬟认得面前的人，也不拖拉将信娘的话告知于他。小厮一听是要事，连忙叫来几人，将丫鬟抬进了门。
大厅里，歌自若正和晚儿，林枫眠两人一起用膳。外头吵吵闹闹的，引得几人向外探去，只见几个小厮抬进来个丫鬟。歌自若见这声势，放下碗筷，询问道：“怎么回事？”
“禀告主子，是雅舍来的姑娘，说是信娘让主子赶紧去一趟，有要事相告。”将人放下，领头的小厮将那丫鬟刚才说的话完完全全的重复了一遍。
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丫鬟，咽了咽口水，带着哭腔往歌自若的方向爬去。“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奴婢也不敢慌慌张张的来打扰主子。信娘再三交代，主子晚去了半步，就要大事不好了。”
三人瞧那丫鬟不像是说谎之人，歌自若确实看出她是雅舍的人，出不了什么错。回头看向晚儿和林枫眠两人，见他们点了点头，也不管那丫鬟，匆匆出了门。歌自若和林枫眠都是习武之人，施展轻功，仅过半刻便到了雅舍。晚儿跟在两人身后，从雅舍的后门小道进了内院。刚一踏进，歌自若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推开内院的矮门，只见院内四处都躺着人，皆是模样较好，衣着鲜丽的年轻女子。林枫眠上前探了探鼻息，对着歌自若和晚儿摇了摇头，已经断气了。在人群中找了半天，未看到信娘的身影，歌自若不敢作片刻停留，找到了信娘所住的闺房。推开门，信娘端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双眼涣散，面色灰白，口里叼着一张信纸。歌自若一步一步的向前，拿过那张纸，上面只写了六字：摘星楼，段念卿。
将纸揉碎，歌自若愤怒的丢在地上。撑着桌子不忍去看的低着头，缓过劲来，才走了过去，让信娘闭了双眼。仔细端详信娘，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除了嘴唇格外显眼的一片嫣红外，竟然看不一点异样。歌自若注意到，这房内，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依照信娘的身手，虽说不上好，不至于不出一招便被人击败。特别是信娘衣着整洁，双手也不见任何反抗的姿态，连发丝都不曾乱，真是奇怪的很。
晚歌自若进来的林枫眠和晚儿，看到信娘的尸首都低着头叹了叹气。林枫眠走上前拍了拍歌自若的肩膀，语气格外严肃的说道：“外面的人都是一招毙命，内脏俱碎，表面却毫无异常，定是高手所谓。”
“内院出了这么大的事，雅舍大堂那边一丝动静都没有感受到。根据前门的小厮的说法，信娘衣衫不整从外面回来，姑娘们都跟进了房，吩咐他们去遣散客人，说是主子要来，闭门谢客。他们都在大堂里忙着，无暇顾及内院的事，刚一忙完，我们已经到了，他们才知道出了事。”晚儿站在门口，将知道的事一一告知，瞥见地上的纸团，刚要去捡，被歌自若拦住了。
“信娘口中衔着的书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是段念卿所为。摘星楼下此狠手，是要逼我杀上大理吗？”拍打着桌面，歌自若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脸上也不见平日里的调笑模样，满眼的伤感。雅舍内的姑娘，都是他从各地收养而来的孤儿，虽然为他所用，却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让他如何不恨。他与段念卿素未蒙面，更别提会有什么恩怨，何故要做到如此地步。
林枫眠脸色沉着未言片语，他实在不明，段念卿为何会这么做。她刚夺下摘星楼，不好好巩固势力，忙着四处招兵买马，搅得江湖上下乱糟糟的，已经引来不少的不满声。既然是想要得到莫氏之女，也该是忙着找寻其下落的时候，怎么还会跑到郸城下此杀手？“没理由的，段念卿就算是和你有什么仇恨，定会找上你府门，又何必费尽心思杀了雅舍一众人等。”
“我看她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刚咽下摘星楼，还没消化就蠢蠢欲动。怎么的，还瞧上我郸城了？”本来外头的热闹歌自若是不关心，谅她闹翻了天，他还是照常过自己的生活，毫不相干。可谁知道，段念卿的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那就别怪他不怜香惜玉了。
“你别急于下结论，段念卿不过是断余生身边的一个丫鬟，听说完全不会武功。依照那些姑娘的受的内伤程度，起码是个武林高手，且下手干净利落，毫无怜悯。你说，一个女子，是该有多狠心，才会杀人不眨眼。”就算是江湖上的人误传，段念卿的武功已是他们之上，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林枫眠检查那些人的伤势时，都不得不感叹下手之人的手法，怕是他和歌自若加起来都做不到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被林枫眠提醒，歌自若才有了一缕清醒。段念卿靠的是手段登上了摘星楼楼主的位子，若是真的靠武功将断余生打败完全是无稽之谈。断余生的武功有多高，没人知道，但是歌自若和林枫眠清楚得很，至少要比他们俩人皆强。而段念卿，分明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待我亲自查明真相，若是和段念卿有所牵扯，我定会放过她。”
在歌自若和林枫眠谈话时，晚儿一直站在门口，不曾开口。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慢慢走近的人。
“你不会放过谁？”
月光洒在段念卿的身上，她一身白裙，面色含霜，轻踏步伐，缓缓而来，身边满是尸首，像极了夜晚中索命的女鬼。画面明明如此渗人，只因她在其中反而极度诡异的显不出半分阴深，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被鬼神迷了眼。
歌自若和林枫眠都被那清冷的声音引得回了头，看到院中的场景，不由的往后退了退，唯独晚儿皱起了眉头。“姑娘是何人？”歌自若没有见过此人，只觉得那人周遭笼罩的寒气，冰冻三尺，让人不敢直视。
段念卿弯了弯嘴角，在场的活人，哪个和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问她是谁，还真的有些不好回答。
“你不刚说不会放过我，这会儿怎又询问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