郸城的街道上，已是空无一人，唯有打更的更夫打着哈欠经过。林枫眠带着丫鬟和几名护卫来回在街上搜查，为了不引人注意也不敢打着灯笼，仅靠着月光到处抹黑。好在护卫都是习武之人，习惯了黑暗，搜寻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困难。林枫眠一面要寻找绣鞋，一面要保护丫鬟，若是她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可要坏了大事。撑着腰，林枫眠有些倦色地扶着墙。他们将各个大街小巷都找了一遍，连那乞丐的窝都翻遍了，也未看见什么绣花鞋。那样小的东西，说不定早就被那流浪狗叼去了。眼见着已是二更，他们再无所获，也要回去了。

　　掩着鼻子，林枫眠一行人狼狈的从巷尾里走出来。林枫眠实在累得不行，一时没注意到脚下，踢到了旁边的推车，瞬间清醒过来。这个时候，身旁的丫鬟叫唤了起来，林枫眠见她那样惊恐的模样，不知是见了什么。直到身后的护卫提醒，林枫眠才发现刚才被他踢到的推车上垂着一只手。掀开草席，那上面赫然躺着位满身是血的年轻姑娘。

　　“是铭心姐姐。”丫鬟如此说道。

　　雅舍内，段念卿拿着歌自若找到的瓦片，上面残留着一些些粉末，还有着不怎么明显的半个脚印。原来那凶手之所以没有在房内留下痕迹，而是从房梁上逃走。看着桌上摊着的东西，茶杯，唇脂，定魄针，瓦片，还有护卫在厨房的水井中找到的三棱刺，就差那只不见所踪的绣花鞋了。瓦片上的脚印宽而大，明显是个男子的脚印。除了这块还留有浅浅的痕迹，其余的都被风刮没了。他们再晚一些发现，估计仅存的证据也要灰飞烟灭了。思考间，听到外面传来车轮的响声，众人往外看去，便见到林枫眠一行人推着辆板车进了门。

　　“找到铭心了。我们在她的长袖中发现了一双绣花鞋。”初见到铭心的时候，林枫眠被她吓住。她的双眼竟然硬生生的被人剜去，身上一块好肉也没有，若不是血液干涸了，怕是要流满整个巷尾。还有那双绣花鞋，不知怎么的居然藏在她的身上，若不是他们将她的尸体运回来时车轮撞到了石子，并不会看到从她袖口处掉出的鞋子。

　　将那双沾着血污的绣花鞋放到段念卿面前，她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站起身来，往装着铭心尸首的推车走过去，没待她走进，血腥的气味立即将她包围。用手指抹了抹推车边缘干透了的血渍，触手的便是黑色的血。“她身上的伤是被用浸满毒药的长剑所伤，难怪死了不过几个时辰，血液便干成了这个样子。这双眼睛，像是用手活生生挖出来的。还有这胸口插着的发簪，人都死了还要将此尖锐之物插入其心脏，真是做鬼也不放过她。”

　　量歌自若和林枫眠身为男子，听了段念卿的话，背后也起了阵阴风。丫鬟一直躲在林枫眠的身后不敢出来，也是可怜，光今晚受的惊吓就够她几个月缓过来了。歌自若稳了稳心神，有些疑惑道：“为何丢了那只鞋和信娘穿回来的那一只都在铭心身上，还有她的伤。”

　　按照一般常理解释，铭心极度可能是第二个凶手的内应，许是两人后来因为什么事争执了起来，凶手直接将她杀害了，毕竟这个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出秘密。“很简单，利用完了，直接收拾掉了，这是让人闭嘴最好的办法。”如此想来，铭心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没有让凶手轻易的拿走她身上的东西。要不然，绣花鞋不会藏在她的身上。

　　“好在，这个姑娘有点良心，给我们留下了一些重要的讯息。”

　　“你说这双鞋？我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他们找到的东西，不过是些没头没尾的证据，歌自若想不明有什么至关重要的讯息。

　　低声哼笑，段念卿面对着歌自若，一字一句的说道：“她帮我们引来了凶手。”

　　说时迟那时快，段念卿在眨眼间抽出了歌自若随身的佩剑，反过身子挥向站在她身后低着头的护卫。“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歌自若摸着自己的腰间，惊讶的看着一身杀气的段念卿，她明明没有武功，怎能在刹那间拿走自己的佩剑。在段念卿挥剑的那刻，林枫眠习惯性的握紧了自己的兵器，一旁的晚儿眼神透着狠厉迈出了房门，门外的护卫被杀气所吸引，严阵以待的抽出佩剑，紧盯着院中心的人。

　　追月剑的剑锋直指那名护卫，耀眼的寒光，照着段念卿冷至冰点的双眼，让人不寒而栗。是该说这名凶手过于自负好，还是他真的不将在场的人的放在眼里。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行凶的现场，面对四面楚歌的形势。“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那和唇脂一样的味道。”

　　院中的气氛甚是紧张，稍不注意，就要拔剑相向。那名站在板车边的护卫倒显得一派轻松，收起一副刻意做出来的卑微姿态，满含笑意的看着那位拿着剑指着自己的人。“摘星楼段念卿，果然名不虚传。”

　　以多年易容的经验，段念卿仅一眼便能看出此人面上的假皮。骗歌自若他们也就算了，想要在她面前鱼目混珠是自找倒霉。“彼此彼此。说，你是何人。”

　　捏了捏耳垂，护卫大笑一声。“这个场面，倒不是互相认识的好时机。”环顾四周，歌自若的人也好，段念卿的人也罢。他实在不喜欢这么多仇视的目光，很是碍眼。“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定会告诉你我是何人。”摘星楼的主人果真是位有意思的，自己的手法被她一一破解，仅凭味道就能将他抓住。今天，是拿不到那东西了，他很期待他们的再会。

　　吹响口哨，空中响起一声长鸣。没待人看清怎么回事，地上仅剩了护卫身上的衣衫，而人已没了踪影。段念卿面色僵硬，居然让他在自己隔了半步的距离间逃跑了。“他走掉了。”

　　歌自若在那凶手吹响讯号的时候就已到了段念卿身边，别说她了，连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抢过她手上的剑，歌自若带着人往门外而去，没到门口被段念卿给叫住了。

　　“不用追了。你们的武功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必枉送了性命。”光看铭心身上的伤即能看出来，那凶手的刀法极其精湛，再加上信娘和那些姑娘们的一掌毙命，其内力不可小觑。歌自若已经失去了一大势力，此时再和别人硬拼，极有可能凶多吉少，段念卿可不能让他死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歌自若丧气的闭了闭眼。他的命不足为惜，若是再让枉死的人增加，他无颜面再面对将性命托付于他的一众人等。“是他杀了信娘？”

　　“应该说他是给信娘催眠，操控铭心为其卖命的人。”

　　铭心也许真的是刚进门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但她确实是这场凶案的推波助澜的人。那盒唇脂她是有心送给信娘的，即使知道信娘不会用，定有着它的作用。凶手也许并不知道那盒唇脂上面有着大量的软骨散，不然他不会多余的下了定魄针，那可比软骨散好用多了。铭心一开始来到雅舍，可能是抱着其他的目的，直接来说是求财不是求命。

　　段念卿看过铭心的房间，除了妆台上的唇脂，敷粉和木梳外，一只珠翠也没有，更是不见一件衣衫。从此可以说明，铭心早就打算跑路，连行李都准备好了。送来的铭心尸首上，她的头发仅用一根丝带系着，穿着衣衫也是粗衣麻布，明摆着是要潜逃。若叶的尸首会在铭心的房间，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直至腐烂的气味溢出来了，才发现的。为了不让他人误会是自己杀害了若叶，用了不少香料将屋内的气味遮掩住。既然她知道平时见到的若叶是人假扮的，肯定是有其他阴谋，所以信娘从外归来时，独独不见她一人了。

　　“那杀若叶的人是谁？”段念卿说有两个凶手，他们发现了一个，那另外一个是什么人。

　　回头意味深明的看了一眼林枫眠，段念卿冷笑道：“我猜的没错的话，若叶那边的人是林家堡派来的。”

　　歌自若在虚空挥了一剑，觉得荒唐。“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她早就说这件事很有趣了，段念卿若不是照顾在场人的感受，岂会说这种不确定的话，她完全有证据说林家堡就是这场凶案的导火线。后来，她想了想，歌自若和林枫眠可是生死兄弟，一下戳破了，会不会太没有意思了。

　　“信不信由你们。我记得林家堡生产一味很是独特的茶，叫做大梦三日。不知，林公子可喝过？那桌上的茶杯上还留有一丝茶香，你可愿亲自闻闻，看是我胡说，还是事实。”

　　林枫眠没有动，不是他怕，而是气愤。段念卿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他，装作没有事般也是为了看好戏，让他们听从她的安排此处忙着追查凶手，完全的被她玩弄了。“你为何如此肯定？”

　　“我开始并没注意到那茶杯上的气味是来至于何物，我曾怀疑可能是毒药又或者是草药的味道。原是我错了，因为我同时拿着那盒唇脂和茶杯，两者味道串在一起，让我的嗅觉出了问题。直到刚刚我经过你身边，你拿着那双绣花鞋时，我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指了指林枫眠腰间别着的香囊，段念卿想那就是传言中大梦三日。虽不知大梦三日到底是用了哪些主味，但是茶叶是极少人会用来做香囊的东西。而林枫眠身为林家堡的堡主，衣衫绣品都是下人准备好的，自然是随了家中风格。

　　扯下腰间的香囊，林枫眠丢掷于地上，大梦三日是他们林家堡不对外售卖的上等茶品，自己的香囊有什么气味他根本不想知道。光是想到家里的那些不安分的长老，他就已经怒不可泄。虽然不是他们的人杀了信娘，可林家堡还是动了雅舍的人，林枫眠走到歌自若面前，说了声抱歉，与他擦身而过。正要去推开后院的矮门，门已从外面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