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衣又想起四年前那个夏天了。她战战兢兢受令于人,凭着一篮子苦茶走近叶辰的世界。原本,她只是去完成个任务,但在他下车凝视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会把任务搞砸。
他站在她面前,目光冷峻,嘴角还有一丝嘲弄,修长的手指随便拨弄了下她面前的茶,道:
“既然苦,谁还愿意买?”
冷寒衣一怔,低头小声说了句,很少人。
“那你为何还在这?”
他不客气地挑衅,隔着距离,顶着盛夏,冷寒衣都能感觉他周身的冰冷。等到抬起头,对上他冰湖般的眸,看到自己影像,冷寒衣便知道,心沦陷了。
后来,她一边接近,一边隐藏着自己被搅动的心,直到这些年,隐藏他的姓与名几乎已成了她的本能。她偷享着因为心中有他的艰难喜悦,却又惧怕着有朝一日被彻底揭穿:只要交易在,她就不能为自己的爱情正名,她和他就不能见诸天地……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藏了这些年的秘密竟这样出现在大众的目光下。她来不及羞愧,来不及痛苦,便被一股噩梦般的恐惧击倒。
等到醒来,寒衣发觉自己正睡在一片冰冷的纯白中。
听到房间里有脚步声,她下意识地用被子捂住了头。
“这是vip病房,记者不会闯进来。”
是薛冷。
他端坐在寒衣床边,金丝眼镜后是一双藏匿着太多秘密的眼睛。他平静地看着寒衣,等着她自己揭开被子。
听到薛冷的声音,寒衣想要坐起身,却因体力不支而摔回床上。
薛冷起身将她扶好,却在倾身之际被冷寒衣猛然打了一巴掌。
“为什么要这样做?”
薛冷面无表情地给她拿了枕头扶她坐好。
“你不是答应过放过我的吗?”寒衣拉着薛冷的衣袖,眼泪水珠一样滴下,她哑着嗓子哀求道:“为什么不能看在曾经相识的份上放过我?我不是你们,有资本为了爱恨情仇肆意挥霍,我只想平静地活着,可为什么这样卑微的愿望你们都不允许?”
薛冷低头看着寒衣的手,目光淡漠,轻声吐气:“我后悔了。恰好新闻里出现你的新闻,我就顺水推舟。”
“既然如此,雅雅做手术那天你为何又故意出现,以你薛大少爷的身份保护我们?你父亲的情人要对雅雅,你大可让他们把我和雅雅都一起抓走。”
薛冷却摇摇头,“有些事,我可以做,但他们不行。”
轻悠悠一句话,却让寒衣霎时怔住。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手。“你这样做,除了毁掉我,能替你报复他吗?”
“那要看你在他心里的份量。如果他在乎你,他就能体会当初我知道云彩被毁掉的心情。”
寒衣的眼泪还在眼中打转,“如果他不在乎呢?”
“那就是我对不起你。”薛冷轻松地回答。
对不起?寒衣冷笑起来。
“好一个对不起!我竟然能得薛医生一声对不起,你说这算不算是我的荣幸?”
薛冷不答,而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成群的记者,他们守在入口,只等着穿破医院的防线渗透进来。“你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出去。”
寒衣在背后冷嗤一声,猛然拔掉手上的输液针,从床上下来。
“你疯了!”薛冷用力拉住她,眼神隐约有些愤怒。“没看到楼下的记者?!”
可寒衣却只是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寂然地穿上外套换上鞋子。“你决定说出我和他的事、决定毁掉我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了?现在又来装什么好心,薛医生?”
她的语气冰冷似刀。
薛冷捏住她单薄的手掌,却觉得冰冷彻骨无法再抓住。最终,只好慢慢放开。
走出医院大楼,便有明眼的记者发现寒衣。她穿着件灰色的昵衫,黑亮柔顺的头发披散下来,虽微微凌乱,却没有一丝狼狈。她那美到不像话的脸上,是如杂志所登的脱俗清冷的神情。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惧色,平静又干净。
这样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她,谁能想象她此时正身陷污淖?
记者们微微愣神,片刻之后便一窝蜂围了上来。人们挤在她身体四周,谴责她的不道德,逼着她交代事实,逼着她向公众道歉。
“作为清云的学生,却做出这样有毁清誉的事,冷寒衣,你是不是该和大家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冷寒衣突然停下,轻扬眉梢冷冷道:“我要和你们有什么说法?”
问问题的人怒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做错事的人不仅没有丝毫悔意却还如此倨傲!
“你出卖身体,做叶氏总裁叶辰的情妇,破坏他和温小姐的感情,这些难道你都不需要说明吗?!”
问完,他们又往寒衣身边挤去,一个记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摄像机器猛地便打在了寒衣额头。顿时,洁白的额头便冒出了一道红色鲜艳的口子,血慢慢地流出。
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不断响起的快门声。对他们而言,拿到第一手新闻才是唯一的目的。
“你们在干吗?!”菲儿竟突然出现附近,“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男人?”
菲儿冲进人群扶住寒衣,发现她额头的伤,当下火冒三丈指着众人骂道:“你们这群混蛋,为什么伤我们寒衣?人都受伤了却不管不问,你们还有人性吗?!”
“你怎么说话呢?!”记者愤愤不平,“我们是正常采访。我们要冷小姐给众人一个说法。”
“我呸!”菲儿气的脸色发红,怒视众记者。“你们算老几,凭什么来调查别人的私事?你们就是天王老子,姐姐我不愿说你们也没办法。别以为你们仗着记者的身份就可以肆意窥探别人!”
记者不为所动,反而将目标转到菲儿身上,向她求证新闻是否属实。菲儿本就生气,又是急性子,此时被众人这么一问,只觉得比寒衣自己还要委屈,竟气得哭了起来。
寒衣原本还无所谓,伤也不大紧,但此时被菲儿这么一哭,麻木的心立即疼起来。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拉起菲儿的手就往外冲。
可是,众人将两个女生围得水泄不通,怎么也不让她们离开。
就在两下僵持时,最外围的记者突然被人踢倒。听到嗷呜一声惨叫后,众人惊讶地看向身后。一个稚气好看的少年怒气冲冲地瞪视众人,“你们敢欺负她?”
尚在疑惑之际,众人便看到了少年身后站着的人——一袭黑色大衣,黑色的头发,黑色幽深的眼睛,冷削的脸……
虽隔着一段距离,众人依然能感觉到那骇人峻冷的气息。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样的事,你们是不是也该问问我?”
那个人,站在人群之外,声音低沉,浑厚而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