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多年,冷寒衣也无法准确形容出自己当时在人群里看到叶辰时的心情。她顾不上额头上的伤,顾不上记者们的围堵,甚至顾不上身旁的菲儿,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君临天下般地出现。
没有过多的交流,叶辰的目光从寒衣额上的伤口扫过,没有多言,而是冲鹿鸣使了个眼色。鹿鸣会意,上前一步,喊道:“让开!”
众人此刻也不敢再阻拦,慢慢让开一条道。鹿鸣瞪了众人一眼,昂然走进人群将寒衣菲儿两人带走。
擦身而过时,叶辰没有看寒衣而只是冷冷地盯着记者群中的一个人。
“这位朋友,你有什么疑虑,尽可以问我。”那人被叶辰这么一看,瑟缩地往后躲了躲,抬手扶住机器。不给那人过多酝酿的机会,叶辰便又继续冷然说道:“等你问完,我们再来算算你刚才伤人的事。”
那人一听,脸立即白了,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人群也立即安静了下来。
“不问吗?刚才不是还喊着要真相、要解释?”叶辰走进人群,来到那人面前,目光轻悠悠扫了下他胸前的证件,“八卦报社?好,记下了,两天之内贵公司会收到律师信,到时候我们会就你伤人的事好好算一笔账。”
那人身子一抖,手里的机器差点因为不稳而摔落。众人面面相觑,两厢僵住。原本堵在嘴边的问题此时竟一个都问不出,也不敢问,生怕因为出头而得罪了眼前这个冰寒可怖的人。
身后医院,薛冷站在窗边看着,看一个男人怎样不费一兵一卒,无声无息地镇压一群人。
正沉默僵持时,宁浩作为公关总监,恰到时候地赶来。
“既是采访怎么能这么草率呢?”他熟练圆融地与众记者打交道,礼貌周到:“请各位移步,我们叶氏会有个正式的记者招待会来说明此事。到时候,我们叶总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他的三围。”
宁浩一边正说着,一群戴着墨镜的保镖已走了上来,整齐划一地拦在医院门口前,不让记者再靠近一步。叶辰不理会众人的惊讶,拉过宁浩,在他耳边威胁道:“如果报纸上出现任何一张她刚才的照片,你就可以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说完,人已往医院内走去,留下气得抓狂的宁浩。
治疗室内,护士一边哆哆嗦嗦地替寒衣清理伤口,一边偷瞄着旁边低气压的鹿鸣。他显然还没气消,眼中都是怒意。
寒衣明白鹿鸣的心思,心中愧疚,小声道:“别生气了,只是一点外伤,我没事。”
鹿鸣却赌气地哼了一声,道:“谁说我是生气了?你这么倔,受点伤也是应该的!”
菲儿一听,心中不满了,她皱起眉嚷道:“你怎么这样说,明明是他们蛮横在先好不好!”
鹿鸣从没和女孩子一起斗嘴吵架过,被菲儿这么一通嚷竟恼羞地红了脸。“不和你们不讲理的人说话!”瞪了眼菲儿,然后干脆跑到门外守着去。
治疗室内,只剩寒衣和菲儿了。突然而来的安静让寒衣觉得有些尴尬,她不敢去看菲儿,担心在她明亮的眼里看到失望。
可菲儿不但没有怪她,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认真道:“除了死亡,世上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大概是寒衣第一次听菲儿如此认真郑重地讲话,她的语气中有种少有的超越生死的透彻和了然。
“你为什么还愿意理我?”
“我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菲儿轻松地回答。
“你不担心他们说的是真的?”
菲儿摇摇头,微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只是,我的经验告诉我,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法去定义对错。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你的对错自会由道德去判,而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不让别人伤害你。”
寒衣双目泛红,“菲儿谢谢,谢谢你这番话。”
“有什么好谢的!我的大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菲儿得意地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很嫉妒你啊,你为什么总是能遇到精品男人呢?之前是威廉,现在竟又是叶氏总裁。你说说,你为什么总能有这样好的桃花运?”
寒衣苦涩地笑笑,又向菲儿道了句谢,感谢她的沉默,感谢她的没有过问——不仅没有问自己和叶辰相遇的经过,反而用这样调侃的方式一笑带过。
“对了,你怎么在这?”寒衣敛起笑容,好奇地问。
菲儿脸上飞过一瞬的不自然,但立即被她跟上来的大笑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来找我哥的,恰好就遇见了你。”
“是吗?”寒衣心思细,觉得菲儿有些不自然,还欲再问,叶辰已走了进来。隔着一段距离,菲儿都能感觉一股骇人的冷意。
“你们聊。”菲儿知趣地离开。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等你让我出面解决。”叶辰站在寒衣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你没有,一通电话都没有。”
寒衣紧抿嘴唇不答。因为失血,脸上是一种病恹恹的苍白色。
“你出面又能如何?除了一时压制他们,最终只会落实他们的猜测。”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透着无尽的萧凉。叶辰睨着她,眼中渐渐涌起怒意——她浑然没有要依靠他的打算!
可当目光从她静冷的侧脸移至额头上透着血色的纱布时,眼中却还是露出微不可察的怜意。
“疼不疼?”
他问。
寒衣一怔,待明白他是在问自己的伤口时,下意识地准备回答不疼,可没想到,叶辰已先她一步开口,“算了,问也白问,你除了回答‘不’,怎么可能告诉我你真正的感受。”
这句话,说得极其慢,明明是他一贯低沉决断的陈述语气,在寒衣听来却是一声绵长的叹息。这一刻,他眼中的失望是那样明显,明显到比他平时的幽冷还让寒衣不敢正视。
良久的沉默后,叶辰离开。关门前,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语气,沉声命令道:哪儿都不许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冷寒衣突然觉得安心,虽然他走了,但他来过。寒衣半倚在床头,疲惫感渐渐袭来,人便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薛冷走进病房查看,寒衣恰好幽幽醒来。见是薛冷,她立即警觉地坐起身,眼中都是防备。
房间里光线很暗,看不太清薛冷脸上的表情,但他声音里的幽怨恨意却清晰可辨。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选你去接近叶辰吗?”
冷寒衣抓着被角往后退了些距离,讽道:“薛医生的心思怎么可能是一般人猜得出的。”
面对来自病床上的嘲讽,薛冷无动于衷,自顾自说道:“其实,当时我想选一个和云彩相像的女孩,可在接触你之后我改变了主意。”他停下,凝视着冷寒衣的脸,“虽然你比云彩漂亮太多,但你有一点好,你够冷,够无情,这样我才能保证你会一直为我所用,”薛冷在寒衣床边坐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不怕你会爱上叶辰。”
避无可避,冷寒衣只好迎上薛冷的目光。“爱了怎样,不爱又怎样?当你让我用姥姥的生命发誓不许爱上他的时候,爱不爱还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薛冷松开手,冷笑声:“如果你爱上了他,那么害死冷老太的人就是你,是你违背了对我的承诺和誓言。”
冷寒衣僵直的脊背突然瘫软了下去,在胸腔肺腑流窜着一阵阵慌乱可怕的气流。“我…没有。”她轻声呢喃,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