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叶蓉正站在园中,端庄而严肃,面上有几分薄笑,但眸中的冷厉还是让人一颤。和叶老太太如出一辙的尊贵威严,却比老太太更让人敬畏。
“她是我母亲,回来了。”子陵来迎接她。
寒衣哦了一声,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原来是师母。好有气质。”
她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子陵笑笑没说话,请寒衣进了屋内。
可能是因为女主人回来了,屋内的陈设有了些变化。客厅原本摆放着的鲜花都已不见,墙壁上则多了一幅巨大的全家福:爸爸、妈妈、儿子、女儿,完美无缺。
冷寒衣站在照片下仰头看着、想着,对于这样的家而言,她完全就是一个突然闯入祈求亲情的乞丐!
当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得知牧仁清的名字,她第一个念头不是怨他的失职——能有父亲的消息已然是意外的惊喜,却又哪敢再怨愤半分——所以,她只是暗暗告诉自己要努力,要做个优秀的女儿。
可事实是,他哪还需要另一个优秀的女儿啊,他本就有一个天之骄女般的女儿了,比起初灵,自己又算什么!
“寒衣!”身后传来初灵的声音,寒衣这才动了一下,却发现脖子已隐隐酸疼。因为担心自己看照片的时间太久泄了心底秘密,她赶忙转过身,却发现初灵眼睛红红的。
子陵悄悄向寒衣摇了摇头,寒衣会意,和初灵一起进了房间。
初灵开门见山捧着画稿到她面前,“你看,这件衣服只有你最合适,做我的模特吧?”
寒衣并没有细看画稿便轻声拒绝了,“我不擅长这些,你找其他人吧。”
初灵捧着画稿有些手足无措,但又似早有预料一样。她叹了一声,道:“哎,早料到你不会答应了,你怎么会愿意参加这些事。”
“…我只是不习惯这类事。”寒衣淡淡地回答,目光始终有意避开初灵。她低头绞着手指,知道自己眼中此时升起的嫉妒,并因为这种不光彩的情绪而羞愧着。
“大哥和威廉也都说你不会答应,尤其威廉,听说我要请你,立即跳得老高,说不许麻烦你。”
虽未亲眼看见,但寒衣仍可以想见威廉当时忧急的样子,若是可能,他甚至还会说:不行,寒衣心情不好,你们最近不要去烦她。说完后,定还会偷偷地、抱歉地看一眼子陵。
正当寒衣发呆时,忽听得门外有动静。初灵已飞奔出去,紧接着,她的声音便跟着响起来,“表哥!”
寒衣脊背一僵,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寒衣在我房间里呢。”初灵热络地说道,她还不知道寒衣和叶辰之间发生了什么。
寒衣听不到叶辰的回答,但不多久,他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他瘦了许多,神色凛然而有些憔悴。他看着她,深海一般的眼睛波澜不兴,“怎么不和我一起?”
?
寒衣愣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叶辰则接着说道:“姑母刚回来,不是说好一起来看她的吗?”说话间,他甚至颇为责怪地瞪了眼寒衣,一副嫌弃她不省心的样子。
初灵站在一旁,早笑了起来,起哄道:“表哥,你也真是的,寒衣还没嫁进叶家做你太太呢,怎么就这么霸道!”
叶辰无所谓地侧了下头,寥寥几字,“也快了。”
“是吗?”
“一直在等她毕业。”
“那太好了!”初灵欣喜地跳起来,看了眼寒衣,开心嚷道:“你们要结婚了?!”说完,又向屋外说道:“哥,爸爸,快来,表哥和寒衣要结婚了!”
做了几分钟的木头人后,寒衣终于回过神来,她焦急地拉住初灵,试图解释,“我们…没有……”
然而,‘有’字还未发出声,已被叶辰用目光生生制止住。
初灵已跑出去了,房间内就剩下两个人。
叶辰似乎不愿和寒衣多说什么,在房间内寻了个地方坐下,脊背后仰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神情微怠。冷寒衣站在原地,不敢动,房间里静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不懂你的意思。”犹豫了半天后,她还是艰难地、小声地问出口。
或许是疲倦,叶辰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微微侧头看着冷寒衣,目光里有着缱绻的倦意。
“还是不想见我吗?”
冷寒衣幽然的目光震颤了,她咬住嘴唇,低头不答。
“这些天,你想我吗?”他继续问。未等寒衣回应,他便寥寥地接着说道:“我倒是想见你了。”
说着,便站起身,缓缓离开了房间。
晚餐,所有人坐在餐桌上。初灵原本还想再提下叶冷两人的事,却被叶蓉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坐在牧仁清身边,用近乎冷漠却又无可挑剔的礼数招待着寒衣。这个曾经的叶家大小姐,纵使已不再年轻,但举手之间名门闺秀的风范却丝毫未减。
冷寒衣拘谨地坐着,目光却瞥见叶蓉的手,白皙高贵,没有一丝劳作所带来的粗粝。她低着头,想起母亲,心中又是止不住的黯然。
母亲或许比这位大小姐要漂亮,但那双手却远远不及的……
“你和叶辰的事我在国外就听过了,”叶蓉礼貌地给寒衣夹了下菜,脸上带着浅淡周到的笑容,“挺好。”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甚至对于初灵已经嚷嚷出的‘婚讯’她也权当了儿戏,不屑一提。
冷寒衣努力扯出一丝笑来,道了声谢。身侧,叶辰似乎并未留意这边,只偶尔和初灵聊下即将开始的服装秀事宜。
“表哥,就拜托你了。”初灵在饭桌下拉了拉叶辰的衣袖,小声哀求道。
叶辰无奈地摇摇头,瞪了她一眼,“你呀……”
“表哥,表哥,我还有个主意……”初灵突然趴在叶辰耳边说了些什么,秀气的小脸上难得一见的愉悦狡黠。
不知初灵和叶辰到底说了什么,他握着饭筷的手突然顿了下。本还在屏气凝神应对叶蓉的寒衣立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可待侧目看时,却只能看出他脸上微微的疲倦之意——他微微眯起的眼中,永远藏着她不懂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