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小楼内外都是一片寂静,连夏虫的声音都稀少。
看护把叶冷二人带到叶瀚房间人就退了下去——他已经不在原来布满仪器的房间里,而是搬到了正常的卧室居住。
叶瀚似乎不喜欢黑暗,他的房间内一片明亮。叶冷二人进入时,他正坐在轮椅上百~万\小!说,听到动静,慢慢地从书中抬头,看了一眼。
冷寒衣已不是第一次见叶瀚,只是睡着的他和此时鲜活的他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他明明神姿清雅,气质如华,却又素淡消瘦,看起来更像是病弱学者而不是身份显赫的叶家大公子。不似叶辰的剑眉星目,他的眉眼疏淡,单薄的唇微微抿着,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难以言明的相似。
只是此刻,冷寒衣已无心去思索那个人是谁,她注意到,叶瀚叶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们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彼此。
“你应该就是叶辰了。”最终叶瀚先开口,他平和地看着叶辰,不愠不火,脸上没有预期中该有的敌意。
对于叶瀚的态度叶辰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就算从未见过,也知他是温和惯了——子陵曾告诉叶辰,叶瀚从未和任何人红过脸,脾气一向最好。只是,他奇怪的是,叶瀚的声音竟有些熟悉。
“听说您醒了,所以带妻子一起来探望。”叶辰说。
叶瀚遂看了眼寒衣,道:“这样漂亮,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了。据说我昏迷时就是她给我读书说话。”
冷寒衣沉吟下,轻轻地说道:“辰哥他有禁令,不能到这边,所以我过来帮帮忙,一是希望您尽快醒来,二是替辰哥分担。”
“哦。”叶瀚缓缓点了点头,“果然是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只是没赶上你们的婚礼,可惜了。”
“等您完全康复了,我和寒衣再宴请…大哥你。”叫‘大哥’时,叶辰顿了下。
“没问题。”叶瀚微笑了下,神情和淡。他转动轮椅背过身,看着窗外夜色下的叶家庭院,道:“叶家如今也算是热闹了些,以前只有我和老太太,寂静地很。”
兄弟二人的第一次会面平静地结束,没有争吵,没有怒目,甚至连话语,都听不出一丝敌对的样子。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生来就要斗争。
然而,叶老太太却并不这么认为。就在叶瀚醒来的当晚,她已替二人做了决定。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醒来,老天对我不薄。”
老太太坐在叶瀚对面,眼睛里竟少有的湿润。
叶瀚笑了笑,抬起不受控制一直颤抖的双手仔细看了下,“我躺得太久了……错过了好多事。”
“孩子,辛苦你了。”
叶瀚笑了下,“没想到还能见到您如此关心我。记得我出事前,您从不过问我。”
老太太一滞,没有否认。确实,在叶辰进入叶家之前、在叶家还只有叶老太和叶瀚祖孙时,两人的关系并不是想象中相依为命的样子。那时的老太太,冷漠地像岩石一般,即使对自己的孙子,也一样地冰冷。
“我当时千方百计想讨您的好,可是您总不理我。哪怕连教训都没有。”
“因为你并不需要我说什么。”
叶瀚摇摇头,“据说您对叶辰不一样,您会训斥他,教育他,管他。甚至他的婚事都是您亲自铺路才让他如愿娶个平民姑娘。”
老太太沉默地听完,换了个坐姿,但她的脊背依旧笔直。“他太过傲气,眼睛里都是一股子倔强狠劲,不管不行……至于娶寒衣,我已经老了,拗不过他,所以只能答应。”
“是吗?”对于叶老太的回答叶瀚显然不信,他嘲弄地笑了下,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抚在轮椅上孱弱的手,轻轻问道:“对了,您还记得我15年前的模样吗?”他叹息一声,“记得当时的我比现在的叶辰还要年轻几岁,但一觉醒来,竟就老了。”
虽然他依旧俊雅好看,但谁也不能否认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甚至比起普通人,那些痕迹要更加明显——因为他没有任何过渡。
叶瀚的压抑沉痛到底还是让老太太动容了,她缓缓探过身子,道:“我知道这一切对你不公平,但那是你父亲的遗愿,所以当年即使知道你对叶辰的排斥,我也不能不让他回来。”
“我理解。”叶瀚冷冷笑了笑,眼睛里都是怨恨悲伤。“叶氏不可以没有继承人嘛,我懂。”
老太太明白叶瀚话中嘲讽的意味,却也不愿再去解释什么。
有些事不是一个理由、一句话、一段词就可以解释地清的。
见老人不说话,叶瀚继续说道:“回来就回来吧,他也是父亲的骨血,本就不该流落在外。不过,既然我已经醒来,是时候把属于我的还给我了,比如,叶氏。”
向来镇定自若的老人渐渐变了脸色,她轻轻动了下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她的眼神却又无比坚定,她说:“再缓缓吧,你身子还没完全好。”
叶瀚仔细解读着老太太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样子您已经选择他。”
老太太坐直腰背,不再说话。
“您这样,不公平。”叶瀚以一种极慢又极低的声音说道,脸上再没有伪装的笑容,只剩下极度克制的怨愤哀伤。“我做了15年的废人,好不容易醒来,为何您却还如此厚待他?我也是叶家的子孙,您,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叶老太太僵直地坐在那,面对叶瀚的诘问,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连安慰都没有——在重大决策上,她完全是冷漠且无情的。
“对叶氏而言,他是比你更适合的人选。这一点,你可以从你舅舅那求证了解,李儒多少次想打压他都未果。”老太太顿了下,又补充道:“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你依赖李儒,但他,对抗李儒。”
刚醒来的叶瀚显然还有些体力不济,只一会功夫,脸色就变得更加苍白。他斜倚在轮椅上,眼看膝盖上的毯子滑下都无力拾起。最终,他只是虚弱地冷笑了下,说道:“也对,像我这样的废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么有资格管理叶氏。”
“孩子……”老太太看着他,眼神微微颤抖。
“不过,我只答应您,在薛梁动叶家前不会与叶辰对立。一旦等我恢复,属于我的,我会再拿回来。”
闻言,老太太叹息地摇摇了头,离开房间。
第二天,也就是叶辰寒衣从永安谷归来的那天,叶辰去她房里坐了会。
老太太当然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都是自己的孙子,她也无意偏袒任何人。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叶氏。只是她告诉叶辰,无论何时,以叶氏为第一考虑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