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是怎么死的?
薛冷扯了下嘴角,“绝望死的吧。”
两人在路边的座椅上坐下,薛冷酝酿了下,慢慢讲了那段尘封的往事。
那是5年前的事了。大概是晚上0点左右,在医院值夜班的薛冷第一次遇到云彩。她一身是伤,苍白瘦小的半边脸也是一片红肿,被人送来医院时已近昏迷。
薛冷替她做了检查,身上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损伤。简单清洗伤口后,她幽幽醒来,眼角挂着泪水。
“他们为什么打你?”薛冷摘下沾满血的塑胶手套,在她床边坐下。可她不答,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一旁的护士扯了扯薛冷,将他拉出治疗间。
“薛医生不是从不过问病人的情况的吗?”护士调侃他,“还是说,你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薛冷揉了下眉心,“做惯了坏人,偶尔也要做做好人,积点德。”
没想到,护士却摇起了头。“你该关心的病人不关心,不该参与的事却又好奇起来。”
“是吗?”薛冷转过身看着护士,戏谑地问:“什么叫不该参与?”
护士努努嘴示意薛冷看门外的那群黑衣大汉,小声道:“这姑娘是得罪黑道上的人了。据他们自己说,他们的老大在娱乐会所里看上这个卖酒的女孩,强行要灌她酒,姑娘不从,就被打成了这样。”
“原来是这样!”薛冷看向门外那群人,“那确实不该管。”
护士轻笑起来,原来薛冷的手已伸到了她的腰后,挑逗地捏着。
待薛冷从值班室里出来时,黑衣人已经回去,云彩也不在病床上。薛冷当下一惊,转身就要去寻找,却发现云彩缩着身子蜷在治疗室的角落里。
她真是很瘦,身子单薄地如树叶一样。
“你怕他们?”薛冷在她面前蹲下,扶住她不停哆嗦的肩膀。
云彩抬起头,脸色已是土灰色。“他们会继续打我。”
“我来救你。”薛冷脱口而出,嘴角还挂着一丝不羁的笑,“医生我来保护你。”
至今,薛冷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他见惯生死,从不去为病人动过一丝同情心;他看淡感情,只偶尔与姿色较好的护士、一夜风流,也不会爱上她们。但就是这样的他,在凄惨狼狈的云彩面前却脱口说出自己的承诺。
爱情,果真是没有理由的。
“后来呢?”寒衣问薛冷。
“后来?”薛冷看了下自己的掌心,“后来她跟了我,成了我的人。我是薛氏的少爷,对付那群黑帮混混,绰绰有余。”
寒衣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因为她知道,他们后来的故事一定会再牵扯到叶辰。她问不出口。薛冷像是明白她的想法一样,兀自说道:“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叶辰。我这才知道,他和云彩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寒衣眸色一黯,却作轻松状,“他也喜欢云彩?”
“这个问题,还是你以后亲自去问他。而我能确定的是,云彩爱他,很爱他。成年后,她有很多次机可以离开那个娱乐会所,却为了等叶辰而迟迟不走。要不是我救了她,只怕早已被人打死。”
“所以后来,你把云彩让给他了?”
“我没有那么大方!”薛冷的脸上有了丝怒意,但只是须臾,便又恢复为一种幽长的宁静。“当年我很生气,生气她不能爱上我。所以我想带她走,可她却跑去找叶辰。我一气之下,便离开去了非洲做起无国界医生。”
薛冷是以一种叹息绵长的语调说这样的话的,但即使如此,寒衣也依然可以想见当时他的痛苦。
“只是我没想到,等到我再次听到云彩的名字,却是她死在监狱里的消息。”
饶是寒衣再处变不惊,此时也是惊诧万分。她看着薛冷的眼睛,实在难以相信。“那…怎么回事?”
薛冷抬头扶了下镜框,依旧用平稳地语调说道:“就在我走的当天,叶家人找到了云彩,威胁她不会让叶辰和她在一起。她大概是心中绝望痛苦,便独自一人跑去酒吧里喝酒。但是没想到,她却在那遇上了之前打她的那个黑帮老大。那人见她独自一人,就又缠着她不放。云彩挣脱不得,一时情绪失控,在挣扎中用酒瓶打死了那个人。”
寒衣惊呼一声,震惊地看着薛冷。
“后来,在法庭的判罚下来前,云彩在狱中自杀死了……”
冬天的日光很短暂,只一会功夫,太阳就到了西边,空气里都是冷冽的味道。寒衣觉得四周越来越冷,可一旁的薛冷却只丝毫没有冷意。
“你回去吧。”薛冷已站起身,“你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去看菲儿。”
寒衣却没有立即离开,跟在薛冷身后走了几步。“你……”
“有话要说?”薛冷停下脚步。
“……不要再悲伤,费先生……”寒衣清冷地说道,语气轻缓。“我总记得你与我喝茶时的样子。”
薛冷背对着寒衣,脊背一僵。寒衣站在他身后,所以没有看到他眼中释放出的浓烈恨意与冷意,刹那间,阴冷可怖的模样犹如撒旦附身。
然而,片刻之后,他已重新装饰好自己的语调,稳稳道: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
晚上,等寒衣回到宿舍,浑身已疲惫不堪。在床上刚躺了会,人便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少爷的越洋电话叫醒她——他已于前一天飞回了意大利,与父母一起过节。
“我想你了怎么办?”少爷霸道又孩子气地说,“都怪你,怎么都不愿和我一起走,我们家族还少个女孩,说了让你做我妹妹呢。”
寒衣笑笑,轻声安抚了少爷一会,待他气消才挂掉电话。抱膝坐在床上,寒衣又想起了云彩,想起了薛冷的话。
“薛医生,我选择相信你的话。”寒衣将头枕在膝上,喃喃自语。“这就意味着,你真的不痛苦了。”
夜越来越黑,宿舍楼一片寂静。正当寒衣失神时,雅雅竟开门走了进来。
寒衣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雅雅却不答,歪歪扭扭地往床边走。
见雅雅状态不对,寒衣赶忙跳下床将她扶住,却发现她半边脸都已红肿,嘴角还有隐隐的血丝。
“怎么回事?”寒衣关切地询问。
没想到雅雅却冷冷推开她,嘲讽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现在又来装好人?”
寒衣一怔,扶在雅雅肩膀的手慢慢收回。
“你肯定很看不起我。”雅雅冷睨着寒衣,双眼通红。
“我没有。”寒衣答道。
“没有吗?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雅雅冷笑一声,眼泪慢慢流下。
寒衣什么话都不说,给雅雅找来了一个冰袋敷脸。雅雅又哭了一会,好久才断断续续地告诉寒衣原由。
“我和他去度假,却被他另一个情人找到,那个女人打了我。”
“没有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寒衣平静地说,“你选择和那个人在一起时就该想到。”
“她不是他妻子,他没有妻子!”雅雅大声辩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和不公,“他妻子很多年前就死了,自那后就没有再娶过。”
“可他,”寒衣抿抿唇,犹豫了下还是缓缓说道:“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那威廉呢、牧家呢、你的总裁叶辰呢?他们和你是一个世界的吗?”雅雅像是要一下子把心里所有不满都宣泄出来,用沙哑且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冲寒衣嚷道:“你也该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可不照样和他们在一起过的有声有色?你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面对雅雅的质问,寒衣无法回答,只是沉默地替她再重新换冰敷袋。
“对不起。”发泄完,雅雅再次哭了起来,她拉住寒衣的手,泣不成声。“我不该冲你吼。只是你知道吗?他能给我我想要的安全感,给我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的力量,而且,抓着他,我就不会像浮萍一样,风浪一吹,就不知道被吹到哪儿去了。我害怕那种感觉。”
“…我,”寒衣有些失神,声若蚊吟,“我也…曾这样。”
当年,姥姥一把火把小屋和自己一起毁掉,连同毁掉了寒衣同这世界的唯一联系,那一刻,她就像此时的雅雅一样,像没根的草一样,随时随地都要灰飞烟灭消散在这个世间一样。原本,只要姥姥在,她可以决绝地跟叶辰告别,就当梦一场,可是,姥姥却留下她一人走了……
所以,她抓住他,不择手段地,用身体留下他的印记,用血脉留下和他的牵连,如此,她才像有了根,恨怨爱惧的根……
但是,当那鲜艳的红色刺痛双目,腹中空空,她知道,一切都错了。
“不要为你的找理由。”寒衣看向窗外的浓黑夜色,语气那样无力,她说,“你错了,雅雅。”
“我只是想活得光鲜点,难道这也有错吗?”雅雅心有不甘,泪痕干涸在脸上,“每天,我像个灰姑娘一样活在你们中间,我没有菲儿颖彤有钱,我也没有你这么漂亮,我唯一的资本就是年轻,所以我只能……”
寒衣轻轻揽住雅雅,“明明是我们都没你温柔体贴。”
雅雅再次轻声哭起来,直到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寒衣又独坐了许久,望着窗外,突然想起了姥姥,顿时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