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可真热啊,真他妈的热,,还不到十点钟就热得让人受不了。
刚返校没几天的陶昊和王韧他们几个,坐在袁州火车站侯车室外的栏杆上喝着冰镇可乐,眼睛看着外面的出口处,等着十点半到站的火车。
一年前是别人蹲在汽车站、火车站接新生,现在轮到了陶昊他们守在车站举着个旗子招兵买马,凑足了一车就往学校拉。按说这是肥差,可以先跟新来的漂亮学妹套套近乎,以前都是大三学生干部的专利咧,但陶昊是被系里赶鸭子上架来这蹲着。
没办法,第十届省运会由袁州地区举办,地委、行署勒紧裤带建了七个大型体育场馆,农专园艺系也摊到了好活——半年内种出十万盆鲜花。上半年的大三学长们滚蛋了,下半年读大三的学长们成了主力,连暑假都被剥夺了,全蹲在校外的花田里当花农。到了十运会开幕前两个月的关键时候,老师恨不得把懂技术有经验学长们种在花田里,陶昊他们不来张罗迎新,谁来?
为什么陶昊不想来?
不想跟其他学校的人打照面呗,他这年多时间都缩在学校里,连另外两专都不去逛逛,就是不想跟以前的高中同学有接触,怕别人掀了他的老底。
怕什么就来什么,学长们要干苦力,九七级两个班一个负责在学校里迎新,另一个班就理所当然来接站。陶昊本来还想发扬风格,让园林班的人接这肥差,他们呆在学校里,但老钱定了的事,哪有他小陶说话的份?
来就来呗,陶昊跟赵东明商量了一下,便带着王韧他们几个来火车站,美其名曰让书虫老赵饱饱眼福。火车站多轻闲,守着那几趟从省城过来的慢车就行,其余时间都可以找通透的地方吹牛打屁,顺带还可以看看漂亮妹子,比在又闷又热的长途汽车站看那些邋遢的带崽婆、村姑强得多。
可这轻闲的活,嘴里喝着陶氏可口可乐的王韧他们还不满意,喋喋不休地说长途汽车站好,大部分学妹都是坐汽车来的,有几个会坐火车来?更可气的是人家都呆侯车室里吹风扇,这家伙倒好,宁愿坐在外面吹热风,还美其名曰什么来着?
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浅色西裤、浅色皮凉鞋一副斯文像的陶昊,不乐道:“你们懂个屁。坐火车来的都是大地方的,坐汽车的都是山角里来的,大地方才有漂亮姑娘,山里头的都是村姑!”
“胡说八道,王娓娓、李娟、还有那个胡莹,不都是静安、宜风的?深山出俊鸟!”
事实胜于雄辩,但陶昊的眼睛盯着一个刚出站的漂亮女孩猛看,嘴里强词夺理道:“乱讲,我们同古也山吧?怎么就没个漂亮的?王娓娓她们是特例,清江、风城的妹子整体水平是不是更高?”
这女孩漂亮,桃子这贼眼可真尖!靠在栏杆上的王韧可没陶昊那么大胆,看美女也只敢偷偷瞄,顺着他的目光偷瞄了两眼那位打着太阳伞的姑娘,又转过头来反驳道:“你还不如说是更时髦,要说出美女,还是宜风和静安!”
“本来就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所以”
话还没说完,坐在侯车厅外栏杆上没个正形的陶昊蹦了起来,撒腿便往烈日当空的广场上跑,正瞎扯得起劲的王韧他们也连忙追。
“钟小明!钟小明!”
跑出候车室的陶昊一边跑一边叫,跟那美女走前后、背着双肩包的那后生就是不理他,还在径直往公交车站方向走。
“钟小明!”
终于追上了,一路跑来的陶昊手刚搭到人家肩上,就被对方一个反手按住,痛得他大叫道:“操,我,陶昊!你不认得我了?”
“谁?”
“陶昊!兵马桥的,我认识老木!”
“老木?”
这后生愣了一下,差点按趴在地上的陶昊急忙道:“你忘了?上次在兵马桥,我还让你带烟给老木!兵马桥,同古的兵马桥!”
哦,想起来了,后生连忙讪笑着松手,可追过来的王韧他们以为陶昊想跟人打架,扑上来就准备开干,吓得跟后生一起的漂亮姑娘往他后边躲,也慌得肩头被扭痛了的陶昊连忙拦住。
“没事没事,这是我老哥,几年没见,他都不认识我了。”
“啊,哦,我们还以为。”
王韧他们几个连忙停下,不好意思道:“大哥,不好意思,我们还以为桃子,”
“滚滚滚,你们去守学妹,我跟我哥说点事。”
“大哥,我们走了”,王韧他们几个见是误会,旁边又站了个漂亮姑娘,这帮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子们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回去抽烟喝饮料兼打屁。
等同学们走远,陶昊甩着还疼的胳膊,不顾旁边还有个漂亮姑娘,嘲讽兼埋怨道:“钟小明,你还有个哥叫钟大明吧?还长运公司,老子跑了三天,才晓得全称叫长途汽车客运公司!”
后生笑眯眯的,由着陶昊埋怨一阵,才反问道:“陶昊,换成你是我,敢报真名?”
“这有什么不敢?我又不是公安,你怕什么?”
虽是小心无大错,但也确实理亏了,后生连忙道:“行行,我的错,我的错。走,找个凉快点的地方。”
堂堂的袁州火车站要找个凉快点的地方不容易,广场周围都是小超市、小饭店、小旅店、电子游戏厅、行李寄存处,就是没有供人歇脚的地方。不对,这里还是有好地方的,但那间装修豪华的咖啡馆别说王韧他们,就是陶昊都舍不得进去糟蹋钱,除非是陶老板来买单还差不多。好在钟小明对这很熟,遥指马路对面的小巷子,说他有个朋友在那经营餐馆,这个时候没什么人。
可事就是这么凑巧,马路刚过到一半,一辆半新旧的桑塔那突然急停在两人面前,副驾驶室里探出个脑壳来,笑道:“哟,这不是陶昊同学吗?去哪,要不要哥送你?”
操,遇神又碰鬼了。
半年前被耍了一次的陶昊冲人家比出两个中指,这还是他刚学会没多久的,骂骂咧咧道:“张国柱,你千万别落在老子手里。你要是落在老子手里,非得饿你七天,一天都不能少!”
那车窗外的大脑壳挖了挖耳朵,嘲弄道:“老子要是有落在你手里的那一天,别说是饿七天,就是饿七年都敢认!操,狗咬吕洞宾!”
“滚滚滚”,陶昊象赶苍蝇似的挥手,反倒让这兵牯佬乐了,激将道:“有种你别上来!”
“有病!”
惹不起的陶昊刚想绕过车子,却只见一声喇叭之后,驾驶室里传来声音:“陶昊,上车,我找你有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
陶昊看看驾驶室里的彭伟国,又看看旁边的钟小明,稍一为难便绕到驾驶室那一边,商量道:“彭老师,我现在有点事,等下我去找您?”
“那谁啊?”
鬼知道钟小明是不是叫钟小明,但这话不能说呐,陶昊连忙道:“我姐的姑表老弟钟小明,刚从外面回来。”
当了县处级还自己开车的彭伟国笑了起来,狭促道:“你糊弄我?”
可能是刚才看到了什么,怎么就这么背呢?暗暗叫苦的陶昊只好陪笑道:“彭老师,他以前当过兵,鬼知道他哪有病,我叫他几句都不答应,还把我的胳膊都扭疼了。”
“行,你先跟他去,忙完了打我手机,还记得号码吧?”
“记得记得,忘什么也不能忘记您老人家的手机号码撒”。
“滚蛋”,彭伟国笑骂一声,开着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