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向北、舒佳来说,今晚的节目有些特别。
节目做到大概一半的时候,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了顾芸的提示信息:下一位:加拿大华裔女士——情感故事。向北和舒佳都感到好奇,急忙冲着顾芸做了个接入的动作。
“Hallo!两位主持人好!”
“您好!怎么称呼?”舒佳问道。
“Ma
y.”
“Ma
y,欢迎参与我们的节目。您是在哪里?”
“加拿大,温哥华!”
“原来是位海外朋友。Ma
y女士,您是华人?”
“是!没移民前住在北京。”
“北京人?”舒佳一听是老乡就开心的问道。
“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好巧哟!我也是北京人耶!”
“是吗?真的好巧!”
“您在加拿大也能听到我们的节目吗?”
“可以呀!这里有你们的频率,也可以用网络收听,是我儿子告诉我的!”
“那……您能听出我是谁吗?”
“当然!你们是一对金牌组合,声音这么甜美,当然是舒佳了。声音有磁性的那个自然是向北了。”
“第一次有人在节目里面称我们为金牌组合,真的好开心!”
“谢谢Ma
y女士!”
“Ma
y女士,知道吗?刚才我说巧不仅是因为我们是老乡,更巧的是,我有一位朋友他家人也在温哥华定居,他们以前也住在北京。”
“是吗?那是蛮巧的。我这区北京人很少,有机会一定要介绍你朋友和他的家人给我认识哟!”
“一定!一定!”
“呵呵……他乡遇故知!两位女士,你们这是电波闻旧音呀!先恭喜一下二位,不过,开心归开心,我们的节目还在直播当中,我想,今天Ma
y女士打电话进来一定有话要对我们以及收音机旁的听众朋友们讲吧!”向北担心跑题,赶紧收回话头,引回正题。
“是!因为儿子的缘故,我听你们的节目也有好些年了。本来,我是不打算打这个电话的,可是今天我接到了儿子的主治医生的电话,他给我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这个,我才决定打这个电话的。”
“Ma
y女士,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儿子现在在哪里?”
“中国,上海。”
“哦!原来就在我们这座城市当中,Ma
y女士,相信您的儿子现在也在收收听我们的节目。”
“是的!我希望他能听到。同时,我对二位主持人有个小小的要求,可以吗?”
“什么要求?”
“今天,我要讲述的就是我儿子的故事,故事有点长,我想恳请二位将余下的时间留给我。我知道你们是公众媒体,要照顾到大多数听众,提这样的要求有些难为你们,可是我想请你们体谅一下做母亲的心,好吗?在这里,我也要肯求《Sha
ghai向北》所有的听众朋友们,肯求你们允许将余下的时间留给我,肯求你们体谅一下做母亲的心,好吗?因为……因为我的儿子就要……离开了!”
对于Ma
y的突然要求,向北和舒佳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业已养成的职业敏感使他们很快得到恢复,向北和舒佳相互比划着手势快速做出了决定,由向北用手势示意顾芸取消所有接进的热线,而舒佳则快速做出响应用轻柔的声调去回应Ma
y。
“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相信刚才你们已听到了这位母亲发自肺腑的请求,也相信你们一定会接受这位母亲的请求,对吗?……是的,《Sha
ghai向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充满了温情和友爱!”
“没错!Ma
y,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您的。各位听众,在这样皓月当空的夜晚,让Ma
y的声音陪伴着我们,接下来,请各位安静,用心去聆听,用心去感应,这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声音吧!”
向北和舒佳结束了各自的导语,正准备将话头交给Ma
y,却发现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向北以为电话线断了,向顾芸做了个手势,显示屏上快速显示出:仍在电话中!凭借以往的经验,向北意识到对方正在调理自己的情绪,他示意舒佳尽量不要去打扰她,就这样由着电台处于静默状态……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这在节目开办以来还是首次,这也是改版后节目的宗旨——为听众搭建一个倾诉的平台,给听众的心灵找一个家。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那端终于有了声音。
“So
y!浪费了大家的一些时间!一想到我的儿子马上就要离开我,我就……说实话,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很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跟大家讲……我很爱我的儿子,我们全家都很爱他,都不愿意他离开……他还很年轻,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他很爱音乐。记得小时候,他和单位上其他同事的孩子一起去练琴,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被家长拉扯着才肯去,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写着十万个不情愿,但是他不是。他总是笑着、总是很主动,有时候还会催促我。他很乖,读书的时候总是不用我们操心,成绩年年都会得优。周围的同事和朋友们都很喜欢他,他也很会讨大人们的欢心,会为他们唱歌、跳舞,会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那时候,我和他爸爸都感觉很幸运,觉得他就是上帝派给我们的天使。
“就是这么一个好孩子,很不幸……他是GAY。很抱歉!我用了‘很不幸’这个词汇,如果你也是一位母亲,如果你也和我有着同样的遭遇,那么,请听我一句奉劝:不要觉得自己不幸,也不要心生任何抱怨。因为所有的事情真的是注定的。上帝如果真的存在,那他绝对是公平的,他给了你最好的东西就不会给你最完整的东西,最好的加上最完整的才可能是最完美的,而这个世界上是永远不会有最完美的东西存在。
“发现他是GAY是他上初二的时候。有一天,他的班主任找到了我并交给我一封信,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那笔迹是我儿子的,是一封情书,而且是一首情诗,最让我吃惊的是,收信人居然就是他的班主任。我当时很生气,很冲动的要去找他,被班主任劝下了。那位班主任很年轻,大约二十多一点,长得也很英俊,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我就问他:‘这信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他说:‘在你儿子作业本里发现的。’
“那位班主任当时显得很平静,这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羞愧感,我很伤心,开始哭泣,班主任不断的安慰我,讲着我儿子的好处——先是称赞他的诗写的好,很有才情,然后又夸奖他很乖很听话,最后还帮我分析导致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他说:‘其实这并不算什么,充其量只能算作青春期的情感紊乱。’他要我不要过于激动,也不要去刺激孩子,沟通虽然是必须的,但一定要选择合适的机会,而且要选择一种温和的方式,以免引起孩子的逆反情绪将事情推向不可收拾的境地。他还说,之所以他没有找孩子直接谈话,是因为他相信我——一位做母亲的可以用自己的胸怀包容他、感动他,他还告诉我他会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他的工作,同时他也希望我不要将情绪刻意表露出来,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孩子的戒备之心,才能真正走进孩子的世界中,倾听他的心声,才能将孩子带出误区回归到正常的道路上来。当时,我很感激他,也这样去做了。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问儿子:‘有喜欢的女生吗?’这是我们母子间第一次谈论这个问题,他显得有些羞涩但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冲我笑笑摇摇头。我又说:‘我们家小飞这么帅,这么乖,还这么聪明,别家的小姐姐们怎么会不喜欢呢?’他还是笑着摇头不说话,我有些吃不准他的想法,于是就试探性地问:‘你们的班主任怎么样?听说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呢?’没想到这个话题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开始描述老师的样子,我注意到他的神情以及他描述时所运用的语言,都让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当时我就在想,这孩子的情形绝不是班主任所说的那个什么‘青春期情感紊乱’,从儿子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种真情的流露,很自然。
“儿子就这么一直向我描述着班主任的好,突然话锋一转对我说:‘妈妈,我不喜欢班上的那些女生,觉得她们好讨厌。’
“我很想知道儿子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于是又问他‘那么,小飞告诉妈妈,在学校里你最喜欢谁呀?’
“‘班主任。’他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得非常清楚。顿时,我感觉到一阵绝望,紧接着是一阵怒火,我很想抓住他用力地打他,但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我,我想起了班主任的话,我不想将事情推向无法收拾的地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说:‘可他是男生呀?’
“‘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
“听到这话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之中,我知道这绝不是什么‘青春期情感紊乱’,我开始抱怨上帝,为什么他给了我这么一个最好的儿子却不能让他变得完美一些,看着儿子稚嫩的脸以及倔犟的眼神,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儿子看着我这样,有些害怕,声音也变得很小了。
“‘妈妈,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孩子,你没有错,是妈妈错了!’
“‘妈妈错了?……不,我知道,是我错了,对吗?……妈妈,你不要伤心,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我可以不喜欢班主任……真的!’
“孩子就是孩子,他们受不了大人的委屈,受不了大人略施小技的哄骗,他妥协了,在我的眼泪攻势下妥协了。我以为从此一切就会风平浪静,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儿子经常在周末都会带着伤回家——他和别人打架了,我的儿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的事情,那时候,我很气愤,冲着他大声责骂,可他并没有被我的责骂所吓哭,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从那个眼神里我能读到一种委屈、倔犟和痛苦。
“没过多久,学校的教导主任找到了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我再次见到那位班主任,教导主任告诉我,那些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他写给班主任的另一封信,于是,这封信很快在校内传开了,学校认为这是建校以来影响最坏的一次。教导主任当着我的面责骂班主任,虽然他没有责骂我,但是从他那蔑视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羞辱。直到今天,我的心里还一直在感谢那位班主任,我知道那天他承受了许多原本他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孩子们传递信息的速度比那些中年妇女还要快,再加上我有几个同事和朋友的孩子跟我儿子在同一所学校,他们都纷纷跑来给我一些让我无法的接受的‘关怀’,之后,他们像逃避瘟疫一样远远的离开我们,全家人一下子没了欢笑。
“痛苦一波接一波的袭击我们这个家庭,那个时候对我们全家人来说就是一种考验。小儿子也是经常哭着回到家里,儿子的事情传到了他们学校,无故连累了他的弟弟,他也遭到了同学们的耻笑。连我们的那些亲戚也减少了往来,一下子,我们突然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正在这个时候,小飞病了,病得很严重,他被检查出患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病,这个病当时差点儿要了他的命,我和他爸爸都认为这是上帝对我们的惩罚,无论是小飞还是他所患的病。不过,小飞很坚强,这个病对人的影响很大,可是不管怎么痛苦他都会忍着,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掉一滴眼泪。看着倔犟的儿子想着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和他爸爸相拥而泣,我们都萌生出一种想放弃这个孩子的念头,但一接触到儿子那绝望的目光,我们又都心软了下来。
“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个朋友正好在办加拿大移民的事情,我和小飞的爸爸合计了一下决定全家移民,离开北京,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就这样,我们到了加拿大。我在去为小飞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听说他的班主任因为那件事而忍受不了同事的白眼和羞辱,主动递交辞呈离开了北京,自此再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我的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了他,想亲自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上帝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还将这句话化成了对我儿子的惩罚,并用这种惩罚来折磨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灵。三年前,我回北京的时候一位朋友告诉我,那个班主任回到了北京,不过是在延庆教书。几经周折我在延庆的一所中学找到了他,当我诚心诚意向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我注意到他的外表看上去已脱去了稚嫩,显得十分成熟。使我不由得惊叹岁月的神奇,它不仅改变了我们全家,也改变了这位不再年青的班主任。在我快要走的时候他向我询问了小飞的情况,他没有因为小飞的病对我流露出同情的眼神,也没有采用安慰的词汇敷衍我,只是很诚恳的对我说:‘其实,世界上的事都是注定的,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只能去坦然面对、或者勇敢去承受。小飞是个好孩子,只是上帝和我们开了个玩笑,好好善待他吧。去尊重他的选择,暂时不要去理会对与错,给他以及我们都留下一点儿美好的回忆吧!’
“我们接受了班主任的建议。在加拿大时我们遇见了上海的一位血液病专家,他见到小飞的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我们看了很多的医生,他们都无法解开小飞病毒的秘密,虽然很痛苦,可是我们全家依然没有放弃。我的儿子很坚强,他也没放弃自己,这一点,让那位医师很感动。他跟我们聊了很久,决定要试一试,他也明确告诉过我们,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有些犹豫,倒是我的儿子显得很超然,他笑着安慰我们:‘没关系!即使不能治好,也算是我为这个病做了次贡献。’
“去年,我的儿子在加拿大修完了研究生的课程就跟我们提出要返回国内,我们合计着这样也好,有利于医生对他病情的观察和研究,也就同意了。其实,触动儿子回国最主要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好国内的形势,更主要的是那个时候他告诉我们他爱上了一个人。具体是谁我们不知道,也没有去详细过问。我们这么做完全是听取了那位班主任的建议,我们不想再去管他爱谁?是男?是女?只希望他所期待的爱情能够陪他走完一生。他给我看过那个人的博客,很有才情,但是,我个人觉得那个人并不是儿子想要找的爱人,因为那个人也正处于热恋之中,他有自己的恋爱方式。我们也很清楚儿子的性格,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于是,也就没有去做过多的说教,让事情自然地发展下去,希望儿子对爱执着的态度能使整个事情发生奇迹。
“其实,对于儿子回国,我们全家人都很担心,一方面是他的病情;另一方面是他的感情生活。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去热爱一个人,我们无法去帮助他,只能默默地替他祈祷!前段时间,儿子打电话给我,他说他找到了他并且走进了他的生活,我问他对方知道他的心意吗?他却笑着说他并不在意对方知不知道,也不会去在意对方会不会喜欢甚至排斥他。他说,只要在余下的时间里能静静地去享受这种爱一个人的感觉就足够了,而且,他现在还是近距离的去爱这个人,他很满意!面对儿子的执着,我们很心痛,真的很心痛!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首先希望孩子健康成长,然后是拥有一份久远的幸福。而这两样我都没有给与我的儿子,有时候我不断指责自己,为什么是一个不尽责的母亲?我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健健康康的,即使不能做到这点儿,给他一份完美的爱情和久远的幸福也好呀!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不仅如此,儿子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是他的妈妈,我该怎么办?”
Ma
y所讲述的故事显然超出了向北和舒佳日常范围,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情感问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对方,电台陷入了又一段时间的静默之中。
此时,导播间的电话却此起彼伏,很多听众打电话进来希望能与Ma
y交流,弄得顾芸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不得已,只好抽调来其他节目组的导播人员。不过,对于这些热心的听众的表现,向北没有去满足他们,他给了顾芸一个拒绝的手势,然后对着话筒说:“各位听众,相信Ma
y女士的故事已经打动了大家,此时,您一定有很多话想与Ma
y女士说,不过,很抱歉,今晚只专属于Ma
y女士,让我们继续听她讲述,明晚的同一时间,我们会开放情感热线,到时候希望大家再参与其中。谢谢各位的配合与支持!”
“是的!刚刚从导播间发来的讯息显示,目前打进热线想与Ma
y女士对话的听众已达数百人,但是真的很抱歉,正如向北刚才所说:今晚只属于Ma
y女士,我相信Ma
y女士一定还有很多未尽的话想说,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再次连线Ma
y女士……Ma
y女士,您好!请问您还在线上吗?”
“是的!我一直在听着。”
“刚才您也听到了,现在有很多热心的听众想与您交流,您看……”
“两位主持人,首先我要谢谢你们,今晚给了我这么长的时间,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平台,让我讲出十年来一直想讲的话,谢谢你们!其次,我也要谢谢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谢谢你们的关心!只是,今晚我只想将这个故事讲完,不想与任何人交流,谢谢你们!
“我知道,此刻我的儿子一定也在收音机旁听你们的节目,在这里,我要跟他说一句:‘儿子,知道吗?你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礼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我们觉得很幸福、很满足!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辛苦,不管是病痛的折磨还是感情的折磨,妈妈相信你会很坚强的面对,任何事情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就好。即使将来你没有了爱情,你还有我们;即使将来病魔夺走了你的生命,你还有来生。妈妈在这里跟你做个约定:不管来世如何,你、我、Jaso
、E
co,我们四个人仍然要聚在一起,成为一家人。那时候,我们一定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完美、最幸福的一家人!
“我是一位母亲,是一位即将失去儿子的母亲。此刻,我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糟糕,但是,我想对所有的母亲说,如果你们的儿子也和我的儿子一样,千万不要去指责或是打骂他,放手给他幸福吧,因为只有他们幸福了,我们的人生才会显得完美!
“再次感谢大家!真的……十万分地感谢!儿子,妈妈相信你会坚强的,如果你需要妈妈陪在你身边,一定记得告诉妈妈,好吗?妈妈在这里为你诚心祈祷!尽管余下的路并不长,我们全家人依旧会陪着你走完!我的儿子……我最最亲爱的儿子……无论是不是GAY,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爱着你……”
在一阵低泣声中,Ma
y挂断了电话。向北和舒佳一直沉浸在忧伤的气氛中,他们忘了接词儿,忘了节目的直播,任由空气凝结,任由情绪蔓延,直到得到顾芸的提示,两人才反应过来,舒佳已是泪流满面,向北也几近哽咽,他们都被这位母亲打动了。顾芸将一段音乐切了进来,向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看还沉浸在忧伤之中的舒佳,嘀咕了一声“该结束了!”
“各位听众,今晚的节目就是这样……让我们诚心为小飞祈祷,让我们诚心为这位母亲祝福吧!爱情向左向右,《Sha
ghai向北》为您指路!各位,晚安!别忘了明晚的约定!”
在向北看来,也许女生的情感都像舒佳一样——一旦爆发即如洪水一般不可收拾!直到走出电台,舒佳还在不断的流泪。
今晚的夜色似乎十分配合节目的气氛,虽然月光皎洁,但是依旧抵挡不了深秋的清冷。伴随着夜色的阵阵清风不断吹来,跌落在向北的怀中顿化成一股寒意,让他猛地感觉到大脑激了一阵,思维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Ma
y的话像烙在脑子里面一般,想挣脱却显得十分无力。向北想起了今晚她说过的每一句,仔细梳理了故事里出现的每一个角色,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仿佛也深陷其中。故事里的那些人和事,他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突然,“小飞”、“音乐”、“上海”、“血液病专家”、“加拿大”等若干词汇跳了出来不断攻击着他,很长一段时间交集在一起不断搅动、不断重叠,故事和现实轮番交替,他很自然地想到了“Safe”、“梁锦坤”、“《遇见幸福》”、“选择性失忆”等等,他的大脑开始混沌起来——Safe=沙飞=小飞?他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他为什么走进自己的生活?什么时候走进来的?自己是谁?和这个故事有什么关联?
当他看着车内仍在流泪的舒佳时,他又想到——她为什么要哭泣?真的是故事感动了她?她真的没有意识到……什么?她难道没有想到自己所想到的那些问题吗?如果她想到了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呢?
他有些心猿意马,虽然双眼依旧配合着手中的方向盘死死地盯住汽车前窗,但精神早已开了小车,他感觉自己在穿越一切:LIFE98、电台、Safe的寓所、外滩18号顶层酒吧、自己的家……自己的家?对,此刻Safe就在那里。他想起Ma
y刚才所说她的儿子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听着她所讲述的一切,那么,他的儿子在哪里?如果“Safe=沙飞=小飞”这个公式成立,那么,前面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他又想到了之前的种种,事情发生的太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Safe为什么会“失忆”?“失忆”后为什么单单只记得自己和梁锦坤?为什么又能将《遇见幸福》演绎的像最初听到时的那样?为什么任何过去的事、物都无法对他形成刺激?“失忆”?“血液病“?”失忆“?真的是这样吗?
向北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要爆炸一样,他已意识到自己的神智开始混乱了,这影响到他的视觉系统,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世界在晃动,在颠覆,不像是汽车在发动、在行走。前窗的景象已经开始混乱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混浊,大脑中仅存的一点清醒向他发出了危险的信号,他感觉自己的脚被强迫性的踢了出来,“吱”的一声,轮胎与地面交集出一阵光影,一阵刺耳的声音骤起,很快,车尾后响起了一长串汽车的鸣笛声,他将自己的头整个埋在了方向盘中……
“向哥,你这是怎么了?”舒佳显然是被吓着了,她的脸变得煞白,泪痕在一张粉脸上被车窗外的灯光映照下显得特别清晰,她不再流泪,眼前的情形已不允许她再那样。
多年来的职业经验让向北很快梳理好自己的情绪,他打开车窗,任由窗外的秋风吹进来,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车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他被这阵风激了一下,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晰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一次危险的经历,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向北无力地看了看舒佳,摇了摇头,显得特别累,一种前所未有的累。“没什么!”可是……真的没什么吗?他很清楚,Ma
y的故事并不是要讲给所有人听的,她只想讲给两个人听,一个人是她的儿子,而另一个人则是她的儿子深爱着的那个人、那个并不知道被人爱的人。那个人……会是谁呢?难道……难道……是自己?他被自己的想法再次激了一下,突然,他感觉到这个深秋的夜晚很冰冷!
向北很想问舒佳对今晚节目的认知,但最终还是控制住自己——算了,任由事情去发展吧!他不再去想那个人会是谁?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他应该去想点别的,可去想什么呢?再次发动汽车的时候,他看着前窗外的夜景,突然变得迷茫起来。这个城市的夜晚特别妩媚,像一张女人的脸,但是,这张女人的脸却不十分清晰,有些模糊,有点像……对,像方紫妍——其实,有关于方紫妍的形象不正是像现在自己看这座城市的夜色一样吗——猜测,仅凭主观的猜测,那是一种朦胧的使然结果——这也正是网恋唯一动人的妙处所在——可网恋是什么?又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呢?
“紫妍!”他开始在心里呼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这个人已经在自己的心房里定居多年,他暂时忘了自己和她是网恋,暂时忘了那个虚拟的空间,暂时忘了将来的好与不好,此刻。他满脑子里只有疯狂的想念,只有不间歇的想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赶自己对即将发生的一切的恐惧!
可是,方紫妍,她现在又在哪儿呢?